我死后第七天,王建国抱着我的墓碑哭得像个孩子。
“秀芬啊,我对不住你…”二十年前他娶我,只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
儿子出生后,他再没正眼看过我。
我发烧到40度,他嫌药贵:“躺两天就好了。”
儿子落水我跳河救,落下病根咳血,他骂我晦气。
现在他哭得再响,我也只觉得吵。
飘在院子上空,看他笨手笨脚学我生前常做的玉米饼。
油锅滋滋响,烫得他直甩手。
我冷笑:王建国,这灶火,你从来就没烧对过。
---我瞧见自个儿直挺挺地躺在堂屋当间儿那块冰凉的门板上,身上套着件簇新的、硬邦邦的寿衣,颜色扎眼得很,红得刺目。
王建国就杵在边上,那张平时总耷拉着的脸,这会儿绷得死紧。
他两只手笨得像是刚从别人身上借来的,哆哆嗦嗦地给我系着寿衣领口那几颗滑溜溜的盘扣。
那手抖得厉害,盘扣在他指头缝里滑来滑去,半天也扣不上一个。
一股子味儿直往我鼻子里钻——是王建国身上那股子汗馊味儿,混着烟叶子呛人的焦糊气,再搅和上旁边地上那盆烧纸钱飘起来的灰烬味儿。
这几种味道搅成一团,黏糊糊的,沉甸甸的,压得人心里发闷,比冬天糊窗户缝的黄泥巴还腻歪人。
这就是我最后能闻到的味儿了?
我心里头一阵阵地发苦。
堂屋里头挤得满满当当,都是村里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
三婶子、二大爷、还有隔壁张寡妇那张刻薄的嘴,全在。
她们压低了嗓子,嘁嘁喳喳,声音不大,却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直往耳朵里钻。
“啧,秀芬命苦哇,”三婶子摇着头,嘴角却撇着,“才四十出头吧?
说没就没了。”
二大爷吧嗒着旱烟袋,吐出一口浓得化不开的烟:“建国这老小子,往后日子可咋过?
屋里头连个烧热灶的人都没喽。”
张寡妇那尖细的声音最是扎耳朵,像根针:“哼,早干啥去了?
秀芬活着那会儿,建国那眼珠子,怕不是长在头顶上?
当她是根不会喘气的木头桩子!
现在人没了,倒装起情种来了?
晚了!
棺材板都钉死了,哭给谁看?”
这话像块冰疙瘩,直直砸进我心里头。
砸得又冷又疼。
我飘着,离地三尺高,就在这闹哄哄、烟气缭绕的堂屋上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