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亭离开京城时才12岁。
五年未曾面见圣颜,幸好礼仪未忘,恭敬匍匐于地,朝上方磕头行礼。
“江国公府江晚亭,拜见陛下。”
“免礼免礼,多年未见,晚亭日后不必行大礼了。”
皇帝宽和道。
晚亭微微抬头,只见高坐龙椅上的皇帝着一袭金线绣制的五爪龙袍,头戴紫金冠冕。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昂然的气势当中更显帝王威严。
她顿时愣住了。
还是皇帝发了话,和蔼问道:“怎么见了朕,倒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从前晚亭可不似这般胆小。”
“陛下龙威,晚亭不敢僭越。”
她赶紧回答。
皇帝三代单传,家中鲜有近亲,宫中也没有公主。
晚亭年幼时,他便十分疼惜这个晚辈,甚至曾和江国公府商量要把她接进宫抚养。
虽然最后未成,但足见得他的宠溺之情。
“你这次求见,难道仅仅是为了归还这七弦琴?”
皇帝问道。
晚亭知道自己瞒不过,只好如实说来:“晚亭有两件事求陛下。”
“哦,又是两件事。”
“陛下恕罪......”皇帝似乎话外有话,晚亭拿不定主意。
好在他并未恼怒:“你年纪尚小又素来周全,能有什么罪,不过是朕刚刚被齐王气着了,心情难免不睦,说吧,所求何事?”
晚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道:“先父出征前,陛下曾说,若大胜而归当赐为大将军一职统率三军,赐臣女郡主之尊,位享千金,不知陛下此言是否还作数?”
晚亭的父亲和皇帝是患难之交,当年二人共同参加起义,情同手足,不止一次救过对方性命。
皇帝登基,封江伯峻为上将军,赐公爵。
江国公府的荣宠,甚至比那些皇族中的远亲还要好。
五年前,呼答人贼心不死,犯大梁边境。
江伯峻临危受命,领五万兵马出征。
虽然他不幸被敌人生擒杀害,可大军终究将呼答兵大半斩***下。
江伯峻的副将临危受命反攻,将他们驱赶到关外几十里,这些年都未敢再犯。
皇帝点头:“你这个郡主朕当然认,因你远在江南才未正式册封,你既然回来了,理当受赏。”
晚亭又说了第二件事:“臣女既然领了郡主之恩,便想另外僻府别居,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闻言冷脸:“怎么,江国公府对你不好吗?”
“朕看在伯峻的面子上才给你祖父一点脸面,不至于门庭落败,他们竟然敢薄待你?”
晚亭摇头:“祖父和叔父待我宽厚,不过臣女体弱多病,只想安心静养。”
听完解释,皇帝怒气稍缓。
晚亭提出想要去看看二皇子萧绪,他也应准了。
“绪儿虽然封了王,但还是居住长福宫,你们许久未见,是该好好叙旧了。”
皇帝想起了什么,笑道:“从前朕想封你为公主,绪儿不肯,说你若是成了公主,岂不是成了他的妹妹,他只想要你做他的皇子妃。”
晚亭不知皇帝此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只能坦诚道:“儿时戏言,还请陛下勿要放在心上。”
幸好皇帝也是一时兴起,摆摆手就让她退下了。
晚亭跟随引路的太监,前去长福宫向皇后请安。
但皇后己经前往璋华宫接受命妇觐见,只有二皇子萧绪在。
“晚亭......”他听到宫人禀报,亲自出来迎接。
二人多年未见,晚亭看着现在的萧绪,记忆中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大皇子,心中五味杂陈。
分别时,她是父母宠溺的国公府长女,他是被帝后寄予厚望的皇长子。
现在她己无父母,他也失去了长子的名分。
“晚亭,我只希望你还和从前一样,唤我绪哥哥。”
萧绪屏退左右,留了她在殿内说话。
他目光柔和打量着这个五年未见的小青梅。
幼年时她就己出落得精致无瑕,完全长开后的容颜更似白玉般,纯净到不染尘埃。
五官似精心雕琢过的完美,双眸莹润,瞳孔清亮,轻轻一瞥便能让人深陷其中。
“晚亭和我想的一样,长大了。”
五年来,他寄过不少书信到江南,晚亭也回过好几次,二人倒没什么陌生。
“我听说,陛下寻回了大皇子,你可知是从哪里寻回的?”
晚亭迫不及待问。
她太想知道一切是不是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
五年了,她对皇帝的模样也模糊不清,而今一面,陡然令她震惊。
他的面容竟然与萧辞那个匪徒有几分相似,若二人年龄相同,相似之处只会更大。
萧绪敛了敛唇角,显然不想谈论这件事。
“不过就是民间荒岭寻回来的,右将军赵蚺发现他面容似父皇,又有当年萧家村所传的云纹胎记,才将他带回来。”
云纹胎记......萧辞肩上那抹红色的胎记,晚亭从未留意过,不曾想,竟然就是他。
她汗毛立起,绷紧了身子。
“晚亭,你怎么了?”
萧绪紧张看着她。
“那......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萧绪眼神微动,最终还是告诉了她:“萧辞。”
晚亭阖上眼,心如死灰。
她想起那些令人绝望的夜晚。
无尽的黑暗笼罩,房中只有一片死寂,还有一头蛰伏的凶兽蓄势待发。
所有的布局和谋划,多日来的辛苦,都在萧辞冷笑讥讽中荡然失策,留下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晚亭,你怎么了?”
察觉她的失神,萧绪忙呼喊她的名字。
“殿下,你娶我吧!”
只要萧绪娶了她,萧辞那个王八蛋就再也不能打她主意。
就算他不顾礼义廉耻,可皇帝不会允准他觊觎弟媳。
“不、不......”很快她又想到萧辞是个十足的疯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一旦他发现自己身处京城,必然会不管不顾将她抢走,届时不仅她名声尽毁,还会拖累萧绪。
萧辞多年不曾离开过玉邙山,应当以为萧家仍受拘捕。
不知道现如今皇帝萧敛,就是他那个传闻造反死了的父亲萧大荣。
又或者,玉邙山离京城这么远,山脉连绵,除了居住在寨子里的人,无人会轻易踏足,他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何天地。
“晚亭,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萧绪担忧问。
一时叫他娶她,一时又自言自语拒绝。
晚亭强装镇定:“你就当我疯了吧,刚才的话只是玩笑,殿下切勿当真。”
如果有一天被萧辞找到,没准她真会被逼疯。
告别萧绪后,晚亭没有再到璋华宫和江家的亲眷会合,而是单独回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