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的纱帐内,红木床上传出女子的阵阵梦呓。
“不,不要~”
“不要过来~”
她是闻轻纱,我的宿主。
“不要碰我!”
随着那一声大喝,她惊醒了。
我清晰的听见她明显有些粗重的呼吸,看来是惊魂未定。
“小姐,怎么了?!”
第一个赶来的是笛儿,她的贴身小丫鬟。
小丫鬟是真的还小,闻轻纱刚及笄,笛儿更是小她四岁,今年正正十一。
笛儿轻轻掀开围帐,关切的望向已然被惊得直坐起来的闻轻纱:“做噩梦了吗?”
“嗯~”
闻轻纱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神情恍惚,显然是还未从噩梦中完全抽离出来。
我出了她的身体,缓缓飘向檐顶,目睹着一切。
我看见笛儿忐忑的伸出双手,轻柔的摇了摇闻轻纱的肩:“小姐,你别吓我呀~”
我听见笛儿的语调间,分明带上了哭腔。
我看见闻轻纱缓缓闭眼,再睁眼时,目光清明:“没事,”她出了声,像是在安慰,“噩梦而已。”
这个时代,下人都是卑贱的,我忽然意识到笛儿对她的不同。
那种不同源于何处?
据我总结,主子的看重往往有两种状况,要么是主子心善,要么是实打实的相处攒出了情分。
她闻轻纱当然不可能是前者,她不是个善人,从来都不是。
笛儿跟了她七年了,她一直是拿笛儿当亲妹妹看待的。
毕竟这样可人的丫头,真的很少见。
初见时玉雪可爱,又越长越机灵,不得不说,给了她许多助力和陪伴。
闻轻纱这样想着,无意识的伸出手来,拍拍她柔软的发顶,极尽安抚。
我不过是只恶灵,一只靠着寄居于生命体去感受一切的恶灵。
我很虚弱,可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虚弱,只知,在无生命可寄居时,我连最低级的游魂都不如,如身处混沌,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更莫说,活着……
我对活着本身有一种执念,那大概是因为,从未真正活过吧。
毕竟,其实,不会死,便注定,也无法真正的活呀,这是既定的规律了。
其他无法确定,但我不会死,却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我不会死,却只能一次次的寄居于活物中,重复,重复……
嗯,现在,我正看着闻轻纱呢,我的现任宿主。
我有过很多宿主,且每一次,我都觉得很幸运。能成为他们的寄居者,很是幸运。
我从不厚此薄彼,无论对谁,都不过是默默的等待他们的死期,他们一死,便全然的占有他们的躯体。
那感觉,很爽,于我而言,真的很爽。
能全然占据那些身体的那一刻,真是像能瞬间上天入地了一样。当然,不过是比喻,世间万物,能真正上天入地的,没有几样。
肖子御算是其中一个。
啊,我刚才想到了谁?
肖子御是谁?
我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它?
我看见,闻轻纱蹙起眉头,极不舒服似的按揉起了太阳穴。我让她难受了。肖子御,我大概,现在还不能想吧。
虽然不知道它是谁,但为什么都难受了,还非要去想呢。
所以,暂时别想了吧,即使确实挺想知道的……
对了,闻轻纱,现在她才是我的宿主,我应当多想想与她有关的事的。
“小姐,起来梳洗了吧,今天还要赴李家小姐的约呢。”
对了,闻轻纱忽然想起,今日,便是李家的诗会了吧。
闻轻纱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她刚才好像想到一个名字,肖子御,那是谁?
最近脑子里总是冒出些不是她想法的东西,算了,见怪不怪了,反正又不会真的对她有所影响。
闻轻纱不再多想,只任着刚进来的春莺夏柳两个大丫鬟对她一通侍弄,用过一些早饭,准备出门去了。
闻轻纱是闻家嫡女,也是闻家这一辈的唯一一个女儿。
闻家向来家风清正,五代以来,只有正妻,从无侍妾姨娘一流,到了闻轻纱这一代,就只有她和她上面的一个哥哥了,算是单传。
许是家族传承,从小在闻太师跟前受训,闻轻纱才女之名远播在外。
说是传承真的不算夸大,从她的姑姑们,再到上上辈,上上上辈,未出阁时皆是京城数得上数的有才女子。
再加上闻轻纱生得也好,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绝对算得上是上上乘的容貌了。
正如她的名字,轻纱轻纱,身上自带仙气不说,还腹有诗书,总是比寻常官家小姐多上几分气韵的。
这两年来,撇开快将门槛踏破的媒人不说,京城的贵女们也是以能与她相交为荣。
很快,闻轻纱就到了李家,她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的下了马车。看看吧,因为她要来,这个诗会,多热闹啊。
她闻轻纱,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女。
我在她下床时就已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我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所有人对她的奉承,也透过她的心和脑子,洞悉了她的一切想法与得意。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才十五岁,就要将自己端得那样高呢?
哦,缓缓一想,大多数闻家人都那样,那是他们闻家人独有的傲气,从祖上便传承下来,刻印在骨子里的傲气。
我不喜热闹,莺莺燕燕,我只觉得聒噪。
所以在闻轻纱吟诗交际之间,我选择了沉睡,在她已然并不算清明的识海中,沉睡一些时间。
闻轻纱一脸清冷的听着姑娘们对对子,忽然觉得……
“江边明流楼边月,清秋百媚终为生。”
识海之中,怎么忽的安静下来了?
“花旁柳树屋旁雪,阴冬白石总成冷。”
安静得,似乎有些孤寂了。
那点孤寂,让她……听诗的兴致都熄了大半。
当然了,其实,她们对出的诗,也没什么水平。
闻轻纱愈发觉得,兴致缺缺。
她神识有些恍惚了,可这在旁人看来,就是连一句话都不舍得搭的高冷样子。
世人总传,闻家千金是个极清冷的人,很少有人能真正亲近她。
她出入于各大诗会,已然是给足了邀请之人面子。
有时,她们甚至会想,要是能得她一二句指导,已算是十分幸运。
这种跨越了年纪和辈分的敬重,在她的清冷性子面前,竟显得那般合乎常理了。
“小姐,小姐~?”
是笛儿的声音,她在唤她。
等到闻轻纱回神,已过了大半日,在回府的马车上了。
“小姐今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啊?”虽如是说,她对的诗还是上上等的就是了,“是被噩梦吓坏了吗?”
“没有,别担心,本小姐就是觉得,耳边太清静了。”
“啊,这还清静呀?”笛儿挠挠头,表示没懂。
她家小姐是魔怔了吗?这样热闹的诗会,竟会觉得清静。
“嗯,别那么多为什么了,这诗会,就当白去了吧。”
“哦,婢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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