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叶还没缓过神,突然间,一只手迅速袭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反手压在木桶边缘,强迫他背过身去,双腿也被一脚踹得半跪,整个人动弹不得,锁骨被粗糙的木板膈得生疼。
二人***翻转,身后的少年微微施压,开口逼问:“你是何人?”
声线清越带着冷意,如冰玉相击,雨落山石,好听极了。
只可惜,林听叶此刻根本无心欣赏,他被钳得疼狠了,一边挣扎一边嗷嗷乱叫,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疼疼疼疼疼!松手,快松手!你再不轻点我就要疼死了……”
少年丝毫不心软,抓着他的脖颈愈发用力,冷声道:“回答我!”
“我……我叫林听叶……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儿来的……”从小到大,他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他在家待得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就落到这么个破地方。
林听叶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是胖橘……死胖橘踢了我一脚……”
“凡人?”谢惊秋审视着完好无损的屋顶,又低头,打量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听叶,皱起了眉。
他从这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修为和灵力。
但隔着薄薄一层奇装异服,能窥见这人的体貌——
身形较瘦,脖颈修长,骨若蝴蝶,腰肢纤细,完全不是习武之人该有的身段。皮肤白白净净,稍一用力就泛起红。
手也很软,不仅没有练功时磨出的茧,指尖还微微透着粉,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不曾沾过阳春水。
而且此人声音干净,尚有几分稚气,不像不轨之徒,反倒让人想起温软无害的猫儿。
可为何会凭空出现,还掉进了他的浴桶中?
林听叶的哀嚎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呜呜呜……我不是坏人……”
“好。” 少年心中有了定夺,走出浴桶,背对着林听叶擦干身体,套上衣物。顷刻间已穿戴整齐,转过身,林听叶还趴在木桶边缘小声啜泣。
谢惊秋走到浴桶边。
烛火下,浴桶中,林听叶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全是泪水,杏眼微微发红,含了三月春水似的。
谢惊秋心中疑惑。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明明早就放手了,都没用几分力道,这人却还在哭,鼻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这般想着,谢惊秋默默捡起方才混乱中林听叶掉在地上的薄被,叠好放在桌上,在桌前坐下,就着蜡烛暖黄的微光继续研究入门心法。
林听叶哭累了,自己从木桶里爬出来,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夜晚很黑,屋内很暗,靠着一截燃烧的蜡烛,才有了淡淡的光亮。
陈设也过于简陋,只有一桌二椅一床一柜一浴桶,靠墙摆放的床榻极窄,和他柔软的大床比起来,简直小的要命,看起来也硬邦邦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熏得他直皱眉。
林听叶出身豪门,从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平日有保姆伺候、保镖保护,衣食住行也皆由管家安排,以至于出生十七年仍旧是个自理能力为零的生活***。
虽然没有嚣张跋扈的少爷脾气,但非常任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奈何林父林母爱子如命,林听叶一哭二闹三撒娇,便都由着他去了。
都说长得好看的人被优待,林听叶也不例外。因为长了张漂亮脸蛋,身边的人大多对他宽容以待。
有颜有财有家世有人望,林听叶的人生光辉灿烂,事事顺风顺水,想怀疑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都难。
因此,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房子,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晚风吹动,破旧的木窗便吱呀作响,令本就阴湿的屋内更添了些冷意。
“阿嚏——”
林听叶打了个喷嚏,衣服湿哒哒地滴着水,见少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上心头,“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还有你刚才凭什么凶我!你凭什么打我!”
少年没什么反应,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看书。
一头乌发随意束在脑后,周身气息疏离而凛冽。
烛火摇曳,如玉般的侧颜朦胧在光晕中,冷得像灯下雪。
他身上的衣衫很旧,看得出原先是白色的,眼下洗得都发灰了,跟抹布一样,脚上穿的也是一双破旧的布鞋,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身姿修长但看着瘦瘦的。
坐姿倒是端正,腰背挺得很直,跟青竹一样。
见少年不搭理他,林听叶走过去推了人一把,“你聋了吗?我跟你说话呢!”
谢惊秋翻书的动作微顿,这种莫名其妙的怒吼和指责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他语气冷淡,眸中闪过一丝固执,“是你突然出现,我只是例行询问。”
“你还说!你还顶嘴!”林听叶吼得更大声了,凶巴巴瞪过去,但配上哭得红肿的眼睛,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你就不能哄哄我……嗝!”
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打了个哭嗝。
少年抬眼看来,眉眼沉郁,双眸如潭却无波无澜,“怎么哄?”
林听叶眨眨眼,被问得有点懵。
他每次发火,身边的人就好声好气地哄他逗他开心,好像大家天生就会哄人一样,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一本正经地问他,要怎么哄。
林听叶:“……那,那你先跟我道个歉。”
“……”谢惊秋嘴唇微动,正欲开口,倏尔眸色一暗,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林听叶扑倒,塞到了床底下。
“?!”
事发突然,林听叶一双杏仁眼吓得***,“干什么!别碰我你!讨厌……”
“嘘,有人来了。” 谢惊秋用手指比了个噤言的动作,冷声道,“藏好,莫要出声。”
“我不要,地上有灰,脏死了。”林听叶说着,扭着身子往外爬,想要出去,忽然腰间一麻,双腿发软,连嘴巴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唔?”
林听叶顿时脸色大变,这人对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了!
谢惊秋又将他往深处推了推,这才起身。
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有人狠狠踢了踢门,叫骂道:“死杂种!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