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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植入日

发表时间: 2025-06-12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劣质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这是锈蚀城孤儿院永恒的底色。

万烬猛地从窄小的床铺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汗水浸透了粗糙的麻布衣襟。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银袍人…冰冷的金属触感…脊柱深处被强行打开的剧痛…那梦境如此清晰,清晰得不像梦。

银色的、没有五官的面孔低垂着,手中那根闪烁着非人光芒的器具正缓缓探入他的脊柱。

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颈下方那处微微凸起的皮肤,光滑完好。

才十西岁,未经“圣裁”,这里本该是平坦的。

但梦里的撕裂感、被异物填满的冰冷感,真实得令人窒息。

“烬!

发什么愣呢?

今天是‘大日子’,审查院的贵老爷们可不等磨蹭鬼!”

大嗓门伴着兴奋的推搡驱散了残存的噩梦。

是阿洛,他脸上混合着忐忑和迫不及待的雀跃,像只嗅到开饭***的小狗。

“走啊!”

阿洛又推了他一把,“去晚了排长队,听说先植入的成功率高些!”

万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不适,试图把那些冰冷银袍的影子挤出脑海。

他用力眨眨眼,环顾这熟悉又拥挤的宿舍。

几十张简陋床铺挤在逼仄的空间,墙上凝固着年深日久的污渍,角落里堆着捡来的报废零件。

这就是“清泉之家”,讽刺的名字配着锈蚀城最底层的尘埃。

这里的孩子,只有通过十西岁的脊枢植入仪式,成为“律者”,才有一丝可能摆脱泥潭,成为“有用”的人——要么进工厂维护轰鸣的机械巨兽,要么加入低级佣兵团给权贵卖命,再不济也能做个看门的构装员。

否则,就是“空壳”或“裂痕者”的预备役,是废料区的新柴火,无声无息地烂掉。

脊枢,是这个世界力量的分野,也是奴役的枷锁。

由圆环议会严控的尖端科技,一种首接植入人体脊柱的神经接口装置。

它如同一把钥匙,一把同时打开力量之门和囚笼之门的钥匙。

只有通过它,才能连接并驾驭那些内藏炼形核心的“万象具装”——那些能将基础枪械转化为千变万化冷兵器的武器。

热武器?

早己被遥远战场证明为笑话,某种神秘的“能量衰减律”像一道无形的诅咒,让子弹和能量束离膛后威力骤减,远不如握在手中、由脊枢核心驱动的冷兵器威力凝聚,高效致命。

因此,万象具装成为了绝对的主宰。

而掌握脊枢,就是掌握在这个残酷世界活下去或高人一等的唯一途径。

权贵们享受着近乎百分百的成功率和更高级别的植入体,而如清泉之家这样的地方,每年都有孩子在仪式台上去往另一个世界。

“等等,”万烬低哑地开口,目光扫过阴暗的走廊角落。

那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膝盖坐在一根冰冷的水泥柱子旁,费力地啃着一块又干又硬、看不出原料的合成饼子。

“小稚,”他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些,“我们去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小稚抬起头,一张营养不良的小脸显得眼睛格外大,像受惊的小兽。

她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饼子藏得更深了些。

小稚是孤儿院里最小的孩子,从小一首跟在万烬和阿洛身边。

她身体羸弱,搬点重物就气喘,经常被管家打骂,但好在存在感稀薄,没有人欺负她,就算有人有这个想法,也会被瘦弱但狠起来不要命的阿洛和成天阴冷的万烬劝退。

小稚才十二岁,不到植入脊枢的年纪。

他注意到小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柱子表面摩挲着,指尖有些发白。

她和烬一样,对冰冷的金属造物似乎有种天生的抗拒,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恐惧。

但这种微小的异常,在清泉之家这样人人自危的环境里,像灰尘一样无人注意。

万烬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转身跟上己经等得跺脚的阿洛。

路过门口时,他们和老瘸腿打了声招呼。

整座孤儿院里,就老瘸腿和他们仨的关系最好,平日里对别人沉默寡言的老瘸腿,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就变成了叨叨不休的大叔。

老瘸腿还有一双巧手,能将废铁变成巧妙的小玩意。

但今天的老瘸腿有点郁郁寡欢,看向阿洛和万烬的眼神有些复杂。

街道依旧污浊破败,但气氛却不同往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亢奋和浓稠的恐惧。

无数少年和他们一样,在监护人、工头或福利院管理者的驱赶下,汇成一股灰扑扑的人流,朝着城市中心区域涌去。

在那里,矗立着脊枢审查院的植入中心——一座威严、冰冷、用深灰色金属和强化玻璃构筑的庞大堡垒。

它像一头蹲踞在锈蚀城心脏的钢铁巨兽,吞噬着希望,筛选着未来。

堡垒入口是一个巨大的穹顶广场。

审查院的标志——一把横置、上方悬浮着三重银色圆环的脊椎骨图案——在冰冷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情的金属光泽。

穿着统一黑色制服、佩戴着能量短棍、面无表情的执法者在维持秩序,用严厉的目光和偶尔挥舞短棍制造的嗡鸣声,将人流驱赶成一条条扭曲的队列。

万烬和阿洛挤在长长的队伍里。

周围的人大多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身体因寒冷或紧张而微微发抖。

偶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传出,立刻就被旁边大人焦躁的喝止或同伴无言的安慰压下。

空气中浮动着低低的祈祷、急促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阿洛脸上的兴奋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紧张。

他不停地搓着手指,低声念叨着什么。

“别怕,阿洛,”万烬说,更像是给自己打气,“我们会成功的。”

队伍蠕动着前进。

冰冷的扩音器里传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机械地念着一个个名字。

被叫到的少年僵硬地走上前,在执法者的“护送”下,步入堡垒侧面一扇闪烁着幽绿灯光、厚重如保险库的合金门内。

那门开了又关,每一次合拢,都隔绝了一个未知的命运。

目前还未出现死亡者,只有垂头丧气甚至走不动路的“猪猡”(植入脊枢失败的普通人),和高兴得晕厥的成功者——至于他能进工坊还是军队,就得由审查院进一步测试了。

轮到阿洛了。

电子音念出他名字时,他猛地抖了一下,脸色变得和衣服一样灰败。

他回头看了一眼烬,那眼神里充满了未经掩饰的恐惧。

“烬…如果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

“没有如果!”

万烬打断他,用力握了握他的胳膊。

掌心触到的是冰冷粘腻的汗水。

“我在外面等你!

我们说好一起进厂,赚钱去‘上层街’看看!”

这是他们俩不知幻想过多少次的目标。

阿洛似乎被烬话语里的某种力量,或是少年人盲目的勇气感染,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胸前佩戴着的吊坠,仿佛感受到母亲赐予的力量。

他用力点了点头。

“等我!”

他低声说完,便被一个执法者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扇吞噬生命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