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二，东方既白，王家村的公鸡还未打鸣，李秀兰的阵痛己如汹涌潮水般袭来。
王大山蹲在土坯房外的枣树下，烟袋锅子里的旱烟燃了又灭，灭了又燃，呛人的烟雾在晨雾里打着旋儿。
接生婆张婶挎着装满艾草、剪刀和棉布的竹篮匆匆赶来时，正巧看见村头老槐树的枯枝上突然落满了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大山，吉兆啊！
"张婶咧嘴笑道，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龙抬头的日子添丁，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王大山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布满老茧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想要帮忙却又手足无措。
屋内传来李秀兰压抑的痛呼声，他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
终于，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天际，王大山感觉自己的腿突然软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是个男娃！
"张婶抱着裹在粗布里的婴儿走出来，"瞧这哭声多响亮，将来准是个有出息的！
"王大山颤抖着双手接过孩子，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看到儿子皱巴巴的小脸，还有那双紧闭的眼睛。
孩子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力气大得出奇，仿佛要将命运紧紧攥在手中。
这一刻，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红了眼眶，他暗暗发誓，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儿子过上好日子。
小谨三岁那年，王大山从镇上的废品站捡回一本破旧的识字课本。
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的汉字像一个个神秘的符号，吸引着小谨的目光。
他整天抱着这本课本，追着村里识字的老先生问个不停。
没过多久，他不仅认全了课本上的字，还能磕磕巴巴地读下《三字经》。
夏日的夜晚，村里的大槐树下总是聚集着乘凉的乡亲。
小谨最爱搬个小板凳坐在爷爷身边，听他讲那些古老的故事。
爷爷的烟袋锅子在月光下明明灭灭，讲起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时，小谨的眼睛就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说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他又会托着腮帮子，望着银河出神。
"爷爷，星星上面真的住着神仙吗？
"有一次，小谨突然问道。
爷爷笑了笑，烟锅里的火星随之一明一暗："傻孩子，等你识得字，读了书，就知道这天底下的事儿啦！
"小谨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从此，他对书本的渴望愈发强烈。
家里买不起新本子，他就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没有油灯，他就趁着天亮多学一会儿。
李秀兰看着儿子如此用功，心疼得首掉眼泪，却也只能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攒起来，等赶集时换点笔墨纸砚。
村里的小学离王家有三里地，要穿过一片玉米地。
每天清晨，小谨总是第一个到校的学生。
他坐在破旧的课桌前，用石板和石笔认真地写着老师教的生字。
别的孩子在课间追逐打闹时，他就捧着书本，在操场的角落里默默阅读。
有一回，老师在课堂上提问："谁能背出《静夜思》？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小谨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他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背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声音清脆，一字不差。
老师惊喜地看着这个衣着朴素的孩子，从此对他格外关注。
然而，小谨的聪慧也引来了一些同学的嫉妒。
村里的孩子大多对读书不上心，每天只想着掏鸟窝、摸鱼。
在他们眼里，小谨整天看书的样子既奇怪又讨厌。
带头欺负他的是村长的侄子张强，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却最爱惹是生非。
"穷鬼还装文化人！
"有一次，张强趁着老师不在，一把抢过小谨的书本，"你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能飞黄腾达？
做梦吧！
"小谨涨红了脸，想要夺回书本，却被张强推了个趔趄。
周围的孩子哄笑起来，有人捡起土块朝他扔去。
小谨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书本，把皱巴巴的纸页抚平。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这些人再也不敢欺负自己。
回到家后，小谨把自己关在屋里。
李秀兰听到动静，敲了敲门："小谨，怎么了？
""没事，娘。
"小谨擦掉眼角的泪水，强装镇定，"我就是想多学一会儿。
"李秀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红薯："吃点东西吧，别累坏了身子。
"小谨接过红薯，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容，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渐渐地，小谨学会了如何避开那些调皮的孩子。
每天放学后，他总是等到教室里没人了才离开，绕远路回家。
在路上，他会捡一些别人扔掉的报纸和杂志，上面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宝贵的知识。
夜晚，当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梦乡中时，小谨的窗前总会亮起一盏微弱的油灯。
那跳动的火苗下，是他认真学习的身影。
有时，油灯里的油不够了，他就借着月光读书，首到困得睁不开眼。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小谨的成绩却越来越好。
每次考试，他总是名列前茅，作业本上满是老师用红笔写的"优"。
老师常常在课堂上表扬他，这让他既开心又有些害羞。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和这个努力的孩子开玩笑。
一天，小谨像往常一样走在放学路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孩子就冲了上来，将他推倒在地。
"让你装！
"张强一把抢过他的书包，"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读书！
"小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人按在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书本被一本本扔向旁边的小河，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那些书本，是他用省下的早饭钱买的，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住手！
"一声清脆的喊声突然响起。
小谨抬起头，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跑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像个小仙女。
女孩冲到河边，弯腰去捡漂浮在水面上的书本。
是李木子，村长的女儿。
她比小谨小一岁，却经常在课堂上偷偷看这个总是考第一的男孩。
在她眼里，小谨认真读书的样子特别帅气。
"你们太过分了！
"李木子抱着湿漉漉的书本，气得满脸通红，"这些书是小谨的，快还给她！
"张强没想到李木子会出现，有些慌乱："木子，我们就是闹着玩......""这是闹着玩吗？
"李木子瞪了他一眼，"你们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爸！
"张强等人见状，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李木子蹲下身，把书本递给小谨："对不起，你的书湿了......"小谨接过书本，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敢看李木子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他偷偷喜欢的女孩。
从那以后，李木子经常找小谨一起写作业。
她会把自己的橡皮和铅笔分给小谨，有时还会带一些糖果给他。
小谨虽然害羞，但心里却甜滋滋的。
他更加努力地学习，希望能配得上这个像小仙女一样的女孩。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谨在学习中找到了快乐和自信。
尽管生活依然艰苦，尽管时不时还会遭到张强等人的欺负，但他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相信，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走出这个小村子，实现自己的梦想。
每当夜幕降临，小谨还是会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
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龙抬头的那天出生的他，仿佛真的带着某种使命，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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