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雾气在晨光中渐渐散去,赤山寨的青石地面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李行舟立于广场中央,血狱刀在手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半月过去,刀身上那诡异的暗红色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金属寒光。
他微微屈膝,摆出起手式,玄色战袍勾勒出精壮的轮廓。晨风拂过,掀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对面的徐牧云身着素白战袍,手持亮银枪,枪尖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十五岁的少年经历生死后,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少,此刻紧抿的嘴唇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大哥,小心了!"徐牧云一声轻喝,身形骤然前冲。长枪如蛟龙出海,撕裂晨雾,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李行舟胸口。
李行舟眼中精光一闪,却纹丝不动。就在枪尖即将及身的刹那,他手腕轻翻,血狱刀精准地格在枪杆七寸处。"铛——"金属相击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溅起的火星在晨雾中格外醒目。
徐牧云只觉一股巨力从枪杆传来,虎口发麻,长枪险些脱手。他踉跄后退两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半月前大哥的力道绝没有这般骇人。
"好枪法。"李行舟点评道,声音平静如水。他身形一转,血狱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刀锋未至,凌厉的刀风已经掀起徐牧云额前的碎发。
徐牧云急忙撤步回防,枪杆横挡。"砰"的一声闷响,他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手臂被震得发麻。但少年眼中的战意更盛,突然大喝一声,枪势突变。
第一枪直取咽喉,被李行舟侧身避开;第二枪横扫腰腹,血狱刀精准格挡;第三枪却突然变向,枪尾如毒蛇吐信,直点李行舟膻中穴——正是李籍亲传的"游龙三叠浪"。
"好!"李行舟赞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刁钻的一击。同时血狱刀贴着枪杆滑下,刀背轻敲徐牧云握枪的手指。
徐牧云大惊,急忙撒手弃枪,一个后翻避开。落地时却见李行舟并未追击,而是用脚尖一挑,将长枪轻轻踢回给他。
接过长枪,徐牧云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他调整着呼吸,突然改变策略,不再急于进攻。枪尖如灵蛇吐信,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枪势绵密如细雨。
李行舟眼中赞赏更浓,故意卖个破绽,左肋露出空门。徐牧云见状,眼中精光一闪,枪出如龙。却在即将得手之际,忽见李行舟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在他视线中。
"糟了!"徐牧云心头警铃大作,还未来得及回防,就觉脖颈一凉——血狱刀已轻轻贴在了他的咽喉处,冰冷的刀锋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大哥你的速度..."徐牧云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刀锋下艰难滚动,"怎么变得这么快了?比前两天快了不止一倍啊。"
李行舟收刀入鞘,摸了摸鼻子,露出罕见的腼腆笑容:"哈哈,我也不知道啊。"他目光游移了一瞬,想起这半月来按照《血狱诀》的方法呼吸吐纳,不仅速度,连力量、反应都提升了不少。但那些诡异的血色纹路和嗜血的冲动...他下意识摸了摸缠着布条的刀柄。
"牧云,你这套枪法是父亲教你的吗?"李行舟问道。
徐牧云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是啊,但义父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少年不安地摩挲着枪杆,"枪法只教给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肯教给你。"
李行舟伸手揉了揉徐牧云的脑袋,将少年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没事,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精彩!"
一阵清越的掌声从廊下传来。荀文远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一袭青衫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腰间银针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行舟武艺不凡,牧云也是少年英才。"荀文远缓步走近,晨风拂动他的衣袂,带着淡淡的药香。他的目光在李行舟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荀先生。"李行舟抱拳行礼,"让您见笑了。"
荀文远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递给满头大汗的徐牧云:"牧云的枪法精妙,但呼吸太急。"他指了指少年的胸口,"气沉丹田,方能持久。"
徐牧云接过手帕,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荀文远见状,突然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这里,吸气时放松。"又点了点他的小腹,"呼气时收紧。"
李行舟目光一凝,他看向荀文远,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医武同源,些许浅见罢了。"
"先生懂武学?"李行舟忍不住问道。
荀文远轻抚长须,目光悠远:"行走江湖多年,略知一二。"他指向徐牧云的长枪,你那招可是叫游龙三叠浪,那是青龙卫的当家枪法,是非常上乘枪法,只是需配合青龙劲心法,否则徒具其形。"
徐牧云瞪大眼睛:"义父从未提过什么心法..."
荀文远突然压低声音,"枪法易得,心法难求,这青龙卫都消失三十年了,青龙劲心法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先锤炼好根基,不要着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行舟一眼,"切不可图快修炼某些邪道功法,进境虽快,却..."
李行舟心头一震,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荀文远似乎话里有话,难道看出了什么?
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洒在三人身上。荀文远突然话锋一转:"牧云年纪尚轻,根基未固,循序渐进才是正道。"他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养气丹,每日练枪前服一粒。"
徐牧云双手接过,郑重地行了一礼。李行舟注视着荀文远清瘦的侧脸,突然开口:"先生既通医理,又晓武学,不如多指点牧云一二?"
荀文远捻须微笑:"既蒙不弃,自当效劳。"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该去煎药了。"说罢拱手一礼,青衫飘然远去。
望着荀文远的背影,李行舟陷入沉思。这个神秘的郎中,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大哥?"徐牧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再去练会儿枪法。"
李行舟点点头,看着少年奔向校场的背影,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摸了摸腰间的血狱刀,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脉动,心中既期待又忐忑——这诡异的功法,究竟会将他带向何方,他有心向荀文远求助,但又不放心,犹豫不定。
突然听到一声,"吃饭啦!"
赵孟财那肥胖的身躯出现在眼前,腰间围裙上沾满了面粉,活像个发胀的白面馒头。他手里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粗短的手指被烫得通红。他扯着嗓子喊道,脸上的肥肉随着喊声一颤一颤。汗水顺着油亮的额头滑下,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李行舟抬头望去,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副碗筷。粗陶碗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却洗得干干净净。一碟腌萝卜丝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旁边是几块烤得金黄的面饼,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老赵,今天这饼..."徐牧云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闻着比昨天香啊!"
赵孟财得意地挺起肥厚的胸膛,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那是!俺昨晚琢磨着加了点野蜂蜜!"他献宝似的掰开一块面饼,金黄的蜂窝状内里冒着热气,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荀文远最后一个入座,青衫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他接过赵孟财递来的粥碗,轻声道谢。晨光映在他清瘦的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荀先生昨晚又熬夜看医书了?"李行舟注意到荀文远眼下的青黑,将一碟腌菜推到他面前。
荀文远微微一笑,眼角泛起细纹:"无妨,习惯了。"他舀了一勺粥,动作优雅得与这粗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孟财呼噜呼噜地喝着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了寨主,咱们的盐快见底了,还有针线布料也不够..."他油腻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要不俺去趟县城?"
李行舟咬了口面饼,蜂蜜的甜香在舌尖化开。他沉思片刻,目光扫过众人:"不如我们一起去",他自己也想出去看看。
"当真?"徐牧云差点跳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少年人到底藏不住心思,脸上写满了期待。
荀文远放下粥碗,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县城现在..."他眉头微蹙,"局势如何?"
赵孟财抹了把嘴上的油渍:"俺前些日子听行商说,新来了个县太爷,好像挺严的。"他压低声音,"据说在查什么...反贼?"
李行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与荀文远方才如出一辙。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先生博学,行走天下,可了解如今的天下大势,能为我们讲解一二吗?"他突然问道。
荀文远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擦了擦嘴角。晨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他鬓角的碎发。
"自大梁崩颓,九州已分裂三十余载,九州各自为政,战火遍地,民不聊生。"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周边四国也是暗流涌动,北莽铁骑控弦百万,南疆水师纵横江河,西域也是虎视眈眈,北海更是乱象已生..."
李行舟听得入神,手中的面饼不知不觉已经凉了。荀文远讲述时,手指在桌面上勾勒着地图,指尖沾了些水渍,画出山川河流的轮廓。
"而我们所在的三山县..."荀文远的手指停在水渍地图的中央,"北邻北莽,西通西域,南有幽州,东挨燕州,恰在四方交界之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行舟一眼,"既是险地,也是宝地。"
窗外,一只山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赵孟财听得云里雾里,肥厚的嘴唇上还沾着粥渍:"那...那咱们还去县城不?"
李行舟突然笑了,晨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簇小火苗:"去,当然去。"他站起身,血狱刀在腰间轻晃,"正好见识见识这兵家必争之地。"
徐牧云兴奋地跳起来,不小心碰翻了凳子。少年红着脸扶起凳子,却掩不住眼中的雀跃。
荀文远轻轻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他起身时,青衫下摆扫过桌角,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赵孟财忙着收拾碗筷,肥硕的身躯在狭小的饭堂里转来转去,活像个滚动的肉球。他嘴里还哼着小调,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县城之行充满期待。
李行舟站在门口,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通往县城的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摸了摸腰间的血狱刀,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脉动——通过荀文远的讲述,他才发现这个世界远比自己了解的精彩,这次出行,或许能更了解这个世界。
晨雾如轻纱,笼罩着蜿蜒的官道。四骑并排而行,马蹄踏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首的青年身穿玄色战袍,腰间悬着一柄用素白麻布包裹的长刀。他看着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沉稳与锐利。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在雾气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身形修长挺拔,策马时背脊笔直如松,右手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刀的姿势。
"这鬼天气..."稍胖的中年男子嘟囔着,他身着绛紫色衣袍,圆润的脸上蓄着修剪得体的短须,一双小眼睛时刻机警地转动着,打量着四周。
左侧的少年一袭素白色战袍,背负长枪,英姿勃发。他面容俊秀中带着英气,剑眉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虽年纪尚轻,但挺拔的身姿已显露出不凡的气度。他骑马的姿势矫健灵动,脑后束起的高马尾随风轻扬。
落在最后的文士身着竹青色长衫。他面容清瘦,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偶尔闪过洞察的光芒,整理衣袖时,露出腕间一串青玉念珠,正是李行舟一行四人。
雾气渐散,官道两旁的景色逐渐清晰。远处山峦起伏,近处田野间点缀着几户农舍,炊烟袅袅升起。
"前面就是三山镇了",荀文远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
徐牧云闻言眼睛一亮,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荷包,那是他仅有的一点私房钱。
突然,荀文远压低声音,指着远处城墙上的一面青底赤字的旗帜,对李行舟说道:“行舟,你看那旗帜,是幽州府军的标志,看来幽州依旧保持着对三山县的控制权。”
李行舟闻言,眯起眼,凝视着远处的城墙。在晨雾的笼罩下,城墙若隐若现,但他还是能够隐约看到城墙上新增了一些箭垛,显然是为了加强防御而设置的。此外,还有几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正在忙碌地搬运弩机,一副紧张备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