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一天天长得高大孔武,个头猛窜上190,在这十里八村的女子都没几个如我一般有小山般高壮矫健的身躯,这得益于我精湛的狩猎本领,经过油脂米肉的喂养,形成循环,我吃的越好长得越壮,我越壮便越能狩到猎物,循环往复,不仅如此,我还继承了父君的容貌。
而父君也在我的供养下,从孱弱的身体到健康盈润,家中所有事物由我一人操办,而父君只需如玉菩萨一般便好。
雨下得发了霉的年月渐渐被甩在身后。
那间漏风漏雨的破草房,像蜕去的旧壳,被岁月踏碎在泥土里。
最初是坚实的土坯墙替代了腐烂的竹篱,再后来,深色的青砖一车车从山外拉来。
青砖坚硬而冰冷,棱角分明,一块块垒砌起高而稳的院墙,抹去了曾经轻易可窥的破败。
瓦片,是新烧制的,带着窑火的气息和雨滴落上便清脆欢唱的调子,一片片覆盖了屋顶,压着沉重的梁木,彻底驱逐了昔日雨季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阳光铺满了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院落,明晃晃的,驱散旧屋所有潮湿阴冷的角落。
父君倚在崭新的、雕着简单云纹的松木窗框边。
阳光慷慨地流淌在他身上。
曾经细伶伶、苍白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腕骨,如今覆上了一层温润的脂玉般的肌肤。
那层肌肤不再是透着青筋的薄脆,而是一种柔和的饱满,甚至带上了微微丰腴的珍珠光泽。
几缕鸦黑发丝未束,松松挽在耳后,衬托得他的面颊越发柔和圆润。
他脸颊上常年萦绕的、病态的冷白早已褪尽,如同初冬雪融后,被春光温柔地吻过,沁出了一层细腻又健康的、淡淡的妃色。
那唇瓣也不再是干枯的、泛着药味苦气的淡紫,而呈现出三月里第一朵山桃花的、水润的红。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
依旧幽深,依旧如同深潭吸尽了所有外在的光,只固执地映出一个人的倒影。
那目光追随着在院子里晾晒皮毛的身影。
我如今正值盛年,肩膀宽阔,背脊挺拔,多年山林中的穿行淬炼出的筋骨结实而充满力量。
手中一张上好的银狐皮,刚硝制好,油亮光滑的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流动的银色光泽。
那是昨日在山阴雪线旁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得的宝贝。
如今,这样的收获早已不稀奇。
豹皮作褥,熊胆入药,院子里常年晒着各种毛皮、风干的鹿茸、上好的腊肉,熏架上挂满了油润的山鸡野兔。
家里的***堆满了陈年的米粮。
桌上不再是清汤寡水,而是顿顿见油荤,精心烹调的野味汤锅热气腾腾,能滋补最虚弱的身体。
我将狐皮小心地钉在木架上绷直晾干。
父君的目光,便沉甸甸地挂在那皮毛上,又如同藤蔓,悄然缠绕在我的臂膀腰身。
他并未出来,只是倚着窗。
那窗格是新糊的柔韧宣纸,映着他模糊而窈窕的身影。
他如今很少出远门了,这崭新坚固的庭院,就是我为他筑就的、精美舒适的世界。
“昭儿”
他的声音从窗内飘出来,温软如初,却又似乎沉甸了许多,像窖藏多年的蜜,带着粘稠的重量。
那声音里听不出当初的咳喘气促,只有一种平稳的、几乎可称为富足的安宁。
“过来歇歇”
我放下皮子,转身的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饱含心满意足的光。
走进明亮整洁的堂屋,崭新的红木桌上已放了一盏温热的、加了蜂蜜的清茶。
“累着了?”
他伸出一只手,那双手,曾经骨节嶙峋,冰凉刺骨。
如今,指节依旧纤长秀美,却覆盖着羊脂玉般的肌肤,触手带着温软的暖意。
指尖圆润,指甲也染着鲜艳的蔻丹,泛着夺目的光泽。
父君用那温软的手握住我的小臂,力道不重,却不容抽离。
那温存的、带着一丝淡淡体香的暖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昭儿,莫再往那么深的山里去,好不好?”
父君微微蹙眉,眉心的纹路淡得几乎看不见,更像一种娇嗔的情态。
“我夜里……心头慌得很……”
话语顿住,父君别开脸,颈项优美的线条衬着健康的肤色,那点微红从脸颊漫到了耳廓。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
每一次我进深山追猎大型猛兽,父君虽未像儿时那般追出门去,但那几日这深宅大院内便弥漫着一种凝固的、无言的焦虑,直到我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才骤然消散。
我抽出手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
“父君,雪停了,山那边鹿踪正好,不去可惜了。”
他闻言,眼神倏地黯淡下来,如同晴空忽被薄云遮蔽。
那份刚刚的丰腴柔软仿佛瞬间凝滞,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冷意与委屈,那是源于逐渐成年的女儿,不再被自己掌控的恐慌。
他抬起眼,目光胶着在我脸上,声音更轻,却更沉“家里……什么都不缺了”
那“不缺”二字,被他咬出一种缠绵的、甚至带着隐痛的味道。
他走近一步,那带着淡淡暖香的身体几乎要贴上来,像寻求依靠又像一种无形的枷锁。
“那银狐皮,都够三张了,何苦再去跟冰峭雪崖打交道?”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握臂,而是轻轻抚上我的脸侧,指尖带着滚烫的留恋
“就留在……父君身边,不好么?看着你在院子里……我心里才踏实。”
那眼神温润依旧,甚至因着健康而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可那光彩深处,却盘踞着不容置疑的、深不见底的占有欲。
过去靠我熬汤药维系的性命,如今由我亲手供养得如此丰美康健,这份丰美,反过来成了更坚韧、更无解的绳索,而我在多年的束缚下,已无力挣脱,我无法见到他哀伤垂泪的模样。
午后时分,我坐在新打的紫檀木书桌前,擦拭那柄已经饮过无数猛兽鲜血的精铁砍刀。
乌黑的刀身泛着幽冷的光,映出窗影和我沉凝的脸。
背后无声。
但我知道他来了。
温软的身体带着沉静的暖香,从后轻轻靠上我的背脊。
并非完全靠实,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倚贴,重量的压迫感却真实地传递过来。
一只手臂从我肩侧滑过,柔若无骨的手指,如今带着健康的圆润和温意,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指尖甚至微微陷入我肩颈皮肉些许。
另一只手,则从另一边垂下,状似无意地覆盖在我正擦拭刀鞘的手背上,掌心温热绵软,缓缓压下。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头顶发旋。
温热的气息拂动我的发丝,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混着一丝清香的体息——那是长久优渥富足温养出的气息。
“这刀凶气太重”
他声音贴着我的头皮响起,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天真与关切
“……沾的血腥太多”
他说话间,胸口温热的起伏隔着几层衣料,清晰地传导到我的脊背上。
那只盖在我手背上的手掌,微微收拢,不像是要推开凶器,倒像是要把我的手连同那柄杀人利器一起,严严实实地包裹进他柔软温热的掌心,收归己有。
我沉默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一如这些年来,我竭力的满足他所有的要求,无需探讨对错,唯有习惯的本能。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将堂屋内昂贵的紫檀木、光滑的青砖、墙角的黄杨木大柜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室内温暖而静谧,充满了干燥的草药香气和淡淡的木香。
而这一切殷实安稳,都源自于我一次次深入凶险山林的猎获。
而我精心供奉在暖巢中的人,正用他丰美健康的身躯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依赖,在这片我用血汗换来的富足天地里,无声地、执着地,筑起一道更高更精美的、囚禁彼此的藩篱。
父君的红润面颊,温软体香,健康丰腴的身姿,就是这道藩篱上最艳丽也最牢固的藤蔓,每一寸生长,都紧勒住挣脱的脚步。
但我细细思索,还是开口道
“父君,我往后需得时常早出晚归,我得多谋几条营生,狩猎不是长久之计。”
背后那道身躯僵硬片刻,安静无言的,只是低低的吐出几个字
“昭儿,可是父君拖累你了?”
我张了张嘴,声音哑在嗓子里,沉沉的
“父君,别多想。”
父君不再执着,只是意味不明的浅笑几声,随后又柔和的说
“去吧昭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父君会永远守在这里待你归家。”
后来的日子里,他愈发光彩照人,如同最精心培育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透着健康的娇艳。
眼波流转间,那份纯粹的占有却如淬炼的寒冰,日日夜夜、无声无息地,将这座青砖瓦房打造成一个以“爱”为名的、最华美的牢笼。
而我每一次拉弓引箭,每一次带着猎物归巢,都在为这牢笼添上一道更坚实的金箍。
日头越过青瓦屋檐,金箔般洒满新铺的、打磨得能照见人影的青石天井。
院角的几株牡丹开得正盛,碗口大的花朵,重重叠叠的花瓣是极浓烈的醉红色,像凝固的血滴又泼上一层融金的艳阳,将那新漆的朱红廊柱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我立在廊下,手中拎着刚刚从野猪獠牙旁取下的一串新鲜熊胆。
那墨绿色的胆囊沉甸甸,渗出琥珀色的浆液,带着山林最深处的腥咸与贵重气息。
一身簇新的玄色细布猎装包裹着已然完全长开的矫健身躯,露在袖口外的小臂线条紧绷,日光下流转着铜浇铁铸般的力量感。
青砖黛瓦筑起的宅院在村中傲然孑立,早已取代了当年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仓里堆积的皮货山货、柜中锁着的沉甸甸金锭银锭,还有后山里属于我家的地皮,眷养着几十只膘肥体壮、用作肉源的獐鹿,无声地宣告着此处主人的殷实。
我是这方圆百里最年轻也最能干的猎户,“云家大院”的少当家,是媒公们踏破门槛也要奉承的对象。
年近二十,正是该娶一房贤惠夫郎进门,主持家务、延续香火的年纪。
堂屋里传来细碎而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阳光透过糊着蝉翼薄纱的雕花格窗,被切割成细碎的菱形光斑,跳跃在一尘不染的红木八仙桌上。
桌上一盆清水芙蓉吐着清芬。
父君正慢条斯理地摆放着几碟精致的果子点心。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天青色缎面长衫,衣料柔滑如水,在光线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泽,严丝合缝地勾勒出如今已不再单薄、反而显出几分养尊处优的圆润线条。
肩背饱满流畅,腰身虽因骨架而依旧纤秀,却被那丰润的体态撑起,显出一种玉润珠圆的华贵。
过去惨白的肤色早已被长久丰足的日子、滋补的野味和温暖的阳光酿成了羊脂玉般的温润白皙,透出健康匀净的红晕,如同上好胭脂晕开时最诱人的底色。
长发用一根通透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光洁饱满的额角。
张叔——镇上舌灿莲花的胖媒公,正坐在下首,一张脸笑得如同揉皱的绸布,唾沫横飞
“东街柳木匠家的哥儿!那身段儿!那眉眼儿!别提多水灵了!小腰一掐,活脱脱画里的人儿!性子也是顶顶温顺,做得一手好女红,识得几个字呢!家里头虽不富裕,可最是守规矩知礼数!跟咱们少当家的真是天作之合呢”
父君拈起一枚琥珀色的蜜饯干果,用染着蔻丹圆润饱满的、如同粉贝的指甲轻轻拨弄着。
他唇边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双曾深陷憔悴的妙目,如今被丰腴的眼睑包裹着,更显乌黑深邃,眼尾天生带着的那一抹微微上挑的弧度,此刻含着温润的水光。
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地,掠过我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沉甸甸的,如同浸透了水的纱布,粘稠温软地缠绕上来。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裹挟着的暖融融的体温和他身上幽幽散发的、混合着皂角清香与长期浸染檀木柜子的、独特的暖香。
这不再是幼时那种冰凉的依附,而是一种被滋养得汁液丰盈的藤蔓,带着温香软玉般的包裹力,看似无害,却密密匝匝,早已深入骨髓。
“张叔说笑了”
父君的声音响起,温软清亮,像玉磬相击,带着一种主人翁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我们家昭儿啊,就是太顾家了,心思全在这一山一院,还有我这把老骨头身上。”
他轻轻将蜜饯送入口中,嫣红的唇瓣沾上一点蜜色的糖浆,更显润泽饱满。
“年轻人,是该出去闯荡,也该……成家。”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桌上新沏的毛尖
“只是……”
那“只是”二字,被他拖得格外绵长婉转。
张叔殷切地看着他。
父君放下茶盏,白皙温润的手指在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莹润水迹。
他的视线终于缓缓抬起,彻底落在我脸上,那专注的、带着一种奇异满足感的笑意在他眉眼间漾开,如同投石入静水
“这孩子,命里带着山神老爷的福气,也担着点煞气。寻常的娇弱哥儿,怕是受不住这血气冲天的运道。若是……若是八字轻了点,岂不是害了人家?”
他摇摇头,声音软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拒绝。
张叔脸上的热切笑容瞬间僵住,像被人泼了一瓢冷水。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再者说了”
父君微微倾身,那圆润的肩膀线条随着动作更显得优雅迷人,带着健康光晕的脸庞上笑容更深了些
“我这身子骨,也是这几年才被昭儿熬的汤汤水水养出点人样。离了他这双手,熬的药汤入口都不对味儿。少当家的还年轻,这事儿……不急。”
他轻轻摆摆手,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珠贝的光泽
“张叔辛苦跑一趟,这些点心拿回去尝尝。”
那话语温软体贴,甚至带着对“未来女婿”的“体恤”,却又像一道道无形的、以柔软为名的铁闸,将一切外来者拒之门外。
张叔讪讪地告退,拎着那盒价值不菲的点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眼神里又是惋惜又是纳闷,还有几分对这座富丽宅院主人的敬畏与不解。
门帘尚未完全落定,父君脸上的温婉笑意便瞬间收束,如同骤然敛去暖阳的云层。
方才的从容优雅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凝固的、沉甸甸的占有,沉淀在他愈发深邃的眼眸深处。
父君没看我,只是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桌上那朵亭亭玉立的芙蓉花瓣。
我走进堂屋,浓烈的花香混着他身上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村里那些哥儿”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再刻意温软,反而带着一种羽毛般轻盈又刺人的冷淡
“怎配得上我的昭儿?”
他抬起眼,视线直直撞进我的瞳孔。
那双被滋养得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独占欲,如同在幽潭深处潜伏的、无声嘶吼的兽。
“他们懂什么?懂你一箭穿喉的劲道?懂你在风雪里独行的胆色?懂你这些年为这一方屋檐流了多少血汗?”
父君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养尊处优的优雅,那秋香色衣袍下丰腴而窈窕的身段移动着,莲步轻移间散发出浓郁的暖香。
父君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拂过我的颈侧。
温热柔软的手掌覆上了我因常年拉弓而覆着薄茧的手背。
父君的手因温养而格外细腻滑润,带着令人心头发颤的柔软触感。
指尖轻轻摩挲着我指节上磨砺出的硬茧,如同把玩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确认自己的烙印。
“她们只看到这青砖大瓦、满仓的肉粮”
他低低地说,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醇酒,带着奇异的甜腻
“却看不到……”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掌心滚烫,那沉甸甸的目光死死锁住我
“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最烈的兽,最厚的皮,还有这片宅院和里面所有的宝贝……”
他唇角的弧度勾起,那笑容温煦依旧,却偏执到了极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不都是你的猎刀你的弓箭,你的骨血你的命换来的吗?”
他微微踮起脚,丰腴的身体几乎要贴上我,那温软的、带着奇异暖香的躯体,像一道精心打造的、以爱为名的华美牢笼。
“既是你的命换的”
他吐出的气息带着花蜜的清甜,拂过我的耳廓,字字清晰,轻柔却重逾千钧
“自然要完完整整……永远留在这个家里,对不对?”
他温热柔软的指腹擦过我的唇边,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凿,誓要将一个不容置疑的印记刻进我的命途里。
桌上那串刚取下的熊胆,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幽绿光泽。
堂屋里,张叔离去带起的微风尚未平息,芙蓉花清冷的香气与父君身上那种混合着皂角、木香与奇异暖馥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沉甸甸地悬在温暖的空气中。
他靠得那样近,天青色的衣料柔软地贴着我的玄色猎装的粗粝臂膀。
丰腴的躯体在精心裁剪的长衫下透出被长久滋养出的温润曲线,圆润的肩线、饱满的胸脯,还有那盈握着我的手、温软如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掌心。
他微微踮着脚尖,试图将整个身体贴合上来,如同藤蔓渴求着缠绕乔木的温暖。
他脸上是近乎天真的、纯粹的笑容,唇角嫣红,眼波含水,盛满了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紧紧拥在怀中的满足与得意。
那双被岁月和优渥生活养得波光潋滟、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里,清晰地只倒映着我一个人的身影,像是幽静深潭唯一的月光。
他期待的,是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我张开臂膀,将这具温香软玉、健康丰美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承接他所有的依恋与慰藉,共同分享这份“彼此永属”的隐秘欢喜。
这一次,我却罕见地沉默了。
手臂没有抬起,胸膛没有打开迎向那等待的依靠。
我垂着眼睫。
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红润的脸颊,饱满的唇色,圆润光滑的鼻尖,每一处都昭示着过去十余年我以血汗精心浇灌出的成果,是他如今赖以生存的养分铸成的外壳。
然而,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层被温养得健康明艳的皮相,看到了内里那条由无数细密藤蔓缠绕而成的、无形的锁链。
它们在阳光下无声生长,早已渗透这座我用猎获垒起的华美庭院的每一个砖缝,勒紧了我每一次拉弓的指节。
“昭儿?”
他微带疑惑地轻唤,那声音依旧是温软的蜜糖,只是尾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被无意中拨动的琴弦。
他指尖在我颊边摩挲的动作停了停,改为轻轻勾住我的下颌,试图让我抬起眼看清他眼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爱”。
我依旧低垂着眼眸,目光从他的脸侧滑落,落在院门的方向,仿佛透过那厚重的门扉,能看到村路上被爹娘拉着、穿着鲜亮新衣前去结亲的少年身影。
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在审视自己亲手构筑起、却又渐渐感到窒息的牢笼时的冷静
“父君身子养好了,是好事。”
我缓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荆棘丛中艰难跋涉
“如今这深宅大院,仓廪充实,里外也需个妥帖的人打理。”
我微微侧了侧脸,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勾着我下颌的手指,那轻微的闪躲动作,清晰得如同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粒。
父君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如同暖阳下精美的玉雕瞬间蒙上了一层霜气。
那温软的依赖姿态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敏锐的警觉,温润的眸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冷却、沉淀。
“打猎不是一年到头,总有深山雪封的时节。”
我没有看他陡然变化的脸色,目光扫过庭院里堆积的兽皮、角落整齐码放的猎物干柴。
生活的粗粝感在富足的表象下从未真正消失。
“柴米油盐,缝补浆洗,仓里的谷子要翻晒,屋檐下的腊肉要守着火候,父君冬日畏寒需常备汤水……桩桩件件,都需要一个家里有人时时经心。”
我终于抬起了眼,坦然地迎上父君那双此刻已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温柔的依赖,而是被深深刺痛的狂澜和即将喷薄而出的风暴前兆。
“我需进深山,便需有一个放心的人”
我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和执着
“守在家里。”
“家”字被我咬得清晰,刻意落在了这青砖黛瓦、庭院宽敞的宅院上,落在了这由我一手创下的家业上。
这个现实而冰冷的理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父君那以我为全世界构建起的华丽肥皂泡上。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晃,那丰腴温软带来的雍容气度,在瞬间被抽离。
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从他体内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取代了所有暖香。
方才抚过我脸颊的手指,此刻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前襟,指节用力到泛白,将那价值不菲的料子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没有立刻爆发。
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曾被我精心熬炖的参汤补养得润泽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像结了一层冰壳。
眼周的妃色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濒临决堤前的惨白。
那健康的红润尽数从脸上抽离,连嫣红的唇瓣也失了颜色,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嘶吼,没有摔砸。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陈述的现实需求,比任何叛逆的冲撞都更让他感到天崩地裂般的绝望。
他精心织就的、以他为绝对中心的幻境,被最现实的一根针,戳破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洞。
“放……心……?”
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个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木头
“谁能让……我的昭儿……放心?”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被背叛的痛楚和被冒犯的狂怒。
父君松开攥紧衣襟的手,那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依偎的姿态,而是一种充满逼迫感的侵彻。
那健康丰腴的身体此刻带上了强烈的攻击性。他用冰冷的手指猛地钳住我的小臂,力道大得惊人,那滚烫又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是惊怒交织的混乱。
“这些破烂家事……这些油盐酱醋……”
他咬着牙,声音压抑到了极点,每个字都像是在泣血
“我病了这么多年,是耽误了你!是我不中用!”
他的指责听起来像控诉,更像一种自毁式的攻击
“你要嫌这些琐事烦我,不如把我再熬成药渣!”
他凑近,近到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下巴,那温软的、带着花香的气息变得尖锐刺人
“你熬的汤药不是把我这副枯骨养回来了吗?!怎么?我是不能动了?不能喘气了?不就是守灶添柴、晒谷翻肉吗?!我做不到吗?!”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尽管声音竭力压低,却像困兽濒死的嘶鸣,绝望而凄厉。
他的眼神疯狂地在我脸上搜索着认同或动摇,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光芒。
他会做,他能做,他可以像一个最卑微的杂役一样承担起所有粗活,只要能证明他依旧是我唯一的“家”,唯一的依靠!
那精心维持的、仿佛永不凋谢的健康红润,在情绪的剧烈动荡下层层剥落,只剩下被恐惧和偏执浸泡出的、触目惊心的灰白底色。
他不再是那个倚窗观景、指点笑谈的雍容主人,瞬间被打回了那个在冰冷草屋中,只能死死抓住年幼孩子这唯一救命稻草的、恐慌无助的根底。
曾经被我亲手擦亮的温润光泽,此刻被内心的绝望侵蚀,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和癫狂。
他剧烈喘息着,丰腴的胸脯因激动而起伏不定,眼角的红痕不再是健康的点缀,而更像是用力过度扯出的血丝。
“这家里……”
他抓住我的手更加用力,指骨深陷入我的皮肉,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他冰冷的眼眶,大颗大颗砸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滚烫,又带着令人心寒的粘稠
“除了你身上这股从山林带回来的……血和雪的味道……还有什么能让我安心守着?!”
父君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仿佛下一刻就会因心痛而窒息。
那泪水中饱含的,是被精心温养出的丰美,最终酿成的、更浓烈更扭曲的陈年剧毒。
那座青砖大瓦的囚笼,因为出现了被另一个人侵占的可能性,而瞬间暴露了它华丽表皮之下,禁锢灵魂的冰冷铁骨。
那声微不可察的轻叹,如同被风折断的枯枝,散落在父君濒临崩溃的呜咽声里。
终究,心底最坚硬的那处角落,被眼前这丰腴表象下瞬间崩塌的、绝望的灰白脆弱捅穿了。
他哭得浑身冰冷,那被我亲手温养出来的健康光泽此刻荡然无存,脸颊紧贴在我玄色猎装上,泪水汹涌地洇开一片更深的黑色。
曾经在我臂弯里显得沉重温热的身体,此刻竟透出一种惊人的、仿佛只剩轻飘飘骨头的纤细。
隔着天青色的厚实锦缎,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也变得单薄,硌着我的手臂。
“父君,别哭。”
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无奈的叹息和刻入骨髓的熟稔哄慰,手臂终于抬起,绕过他的肩背,另一只手也环住他腰背。
手臂用力收缩,将怀中这具因巨大情绪波动而微微抽搐的身体紧紧、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那点破碎的暖意重新挤压出来。
那一拥,带着补偿,带着习惯成自然的抚慰,也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确认性的重量。
轻。
即使穿着厚实的缎袍,被我如此紧实地拥抱着,嵌入怀中,他那身躯骨,竟显得异乎寻常的轻飘,像一束被风卷起来的、空有华美外表的芦苇。
这感觉来得突兀而清晰。
190的身高让我像一座沉稳的山岳,而他伏在我胸膛前,180的父君此刻头颅好似只勉强抵到我下巴的地方。
宽大有力的手轻易就能覆盖住他整个微颤的肩背,那臂膀下的骨架,隔着柔软温热的肌肉层,分明还能感受到比预想中更纤细的轮廓。
心头那点模糊的疑惑和对家事分工的需求,瞬间被这过于鲜明的“轻”和“小”压了下去,仿佛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涟漪。
一丝不悦的、混杂着责任感的尖锐刺痛感陡然升起。
他养了这么多年,用了那么多,最好的野味、最温补的珍药、最精心调配的羹汤……可拥在怀里的分量,离我心目中那副健康丰腴、珠圆玉润的模样,竟还是差了不止一丝。
是我的补药熬得还不够火候?是人参炖汤的年份不到?是鹿茸用得不够多?还是冬日雪地里的那头熊王的膘油没有炼足分量?
无数个滋补的念头在我心底疯狂滋长,像是被点燃的野火。
将他抱得更稳当、更贴近,成了当下唯一清晰的需求。
就在我手臂收紧的刹那,怀中剧烈颤抖的躯干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铁水,猛地一僵,旋即爆发出更汹涌的回抱之力!
一双温软细滑的、带着健康圆润感的玉臂,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浮木,狠狠环上了我的脖颈。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窒息地吊挂在我身上。冰冷的泪水混合着他炽热的呼吸,如同滚烫的岩浆砸落在我的颈窝皮肤上,洇开冰凉与灼烫交织的烙印。
父君毫无形象地将整个脸死死埋进我的颈侧——那里是离我的心跳最近的皮肉。
“呜——”
那压抑到变调的哭泣终于冲破了喉咙,不再是之前的呜咽,而是彻底失控的、放纵的嚎啕。
那哭声尖锐又嘶哑,饱含着被瞬间理解了、被兜底包容了的巨大委屈,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害怕。
滚烫的泪水瞬间打湿了我颈侧的衣料和皮肤,粘稠一片。
“不……不要……”
他混乱地哭喊着,嘴唇被挤压在我颈侧肌肉上,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泪水混着温热的唾液沾湿我的皮肤。
“不要别人!昭儿不要别人!我……我能做好的……我能……”
他语无伦次,手臂拼命收紧,仿佛要将自己勒断在我身上,以此来证明他存在的绝对唯一性。
丰腴的身体在我怀里拼命向上拱动,如同初生的小兽寻求庇护。
他哭得太狠,全身的重量几乎都要交付在这环抱上,抽噎带来的颤抖清晰地通过相贴的胸膛传递给我。
那剧烈的心跳撞击着我的胸骨,失序而狂乱,仿佛随时可能从中碎裂开来。
我微微偏过头,下颌正好抵住他被眼泪濡湿的鬓发。
淡淡的皂角清冽混合着他身上温养出的暖馥体香,被汹涌的泪水一冲刷,只剩下一种潮湿又凄凉的气息。
我的手轻轻拍抚着他痉挛般的脊背,指腹下隔着锦缎,能清晰地触摸到肩胛骨的轮廓——它在那层被我精心养出的、绵软的皮肉下,依旧显得有些嶙峋。
那一刻,所有关于娶夫、关于分担家务的念头,都被这滚烫的泪水冲刷得七零八落。
只剩下眼前这具颤抖的、单薄的、如同精美易碎瓷器般需要我永久托举的身体。
他那玉臂紧扣的力量越狠,越显露出内里的脆弱无助。
我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坚固,沉甸甸地压过了所有其他可能
还得喂更多。
补得还不够。
这身子骨,离真正撑起他想要的“完全占有”的分量,还差得太远。
“好,好”
我的声音贴着他冰凉的耳朵响起,哄劝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没有别人,父君乖,莫哭了。”
环抱的手臂更加用力,将他那轻飘的身体完全禁锢在自己温暖结实的怀中,像是加固这具身体唯一能依凭的堡垒。
“这些粗使活计,你不必动手。养好身子骨才是正经。我寻来的那几株百年老参还没动,明日就加进参鸡汤里……”
他的哭声在我的承诺和规划里,渐渐变成了抽噎,身体的颤抖一点点平复下来,但那双紧箍着我脖颈的玉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泪水浸湿的、温软的面颊紧贴着我颈侧跳动的血脉,像是终于找到了安身的巢穴,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山林气息混合着体温的暖意。
那份深入骨髓的占有,在这泪水中得到了确认。
而囚笼的钢筋,在这场风暴后的妥协里,被浇铸得更加粗壮冰冷。
桌上那朵亭亭玉立的芙蓉花,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水珠,不知何时,一片花瓣无声飘落。
那声带着哭腔的
“抱我去洗漱好不好?”
轻飘飘地落在我耳畔,像幼猫湿漉漉的爪垫踏过心房,激起一阵细碎又无可推拒的战栗。
紧绷的肩膀在我有力的臂弯中彻底松懈下来,方才惊涛骇浪般的绝望与狂怒仿佛从未存在过,瞬间蒸发无踪,只余下眼前这被泪水泡得软烂的、极致依赖的姿态。
他得到了承诺,那沉重的巨石倏地卸下,只剩下全然的依从和撒娇的资格。
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不再是我怀中僵硬的木偶,更像一捧被阳光晒透的、饱含水分的云朵——沉甸甸却又可以任我拿捏塑形。
他微微仰起脸,眼眶和鼻尖被泪水揉得粉红一片,湿漉漉的鸦黑长睫沾着细小的水珠,簇拥着那双此刻水洗过般格外清透的眸子。
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委屈,以及一种心满意足的、纯粹的柔软娇憨。
“嗯”
我喉间逸出一个低沉短促的音节。
环抱着他腰背的手臂肌肉贲张,稳如磐石地向上托送,另一只手则滑向他饱满的大腿下侧,掌心轻易便裹住那被厚实缎料包裹的腿弯。
他配合地向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带着一种奇特的驯顺,双臂更紧地缠绕上我的脖颈,将自己安稳地“挂”在我的臂膀之上。
他就这样被我稳稳托起,像抱起一件稀世珍宝。
双脚离地,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依附在我托住他腿弯和腰背的臂膀上。
高大的身躯使得他悬垂的身量显得越发精致小巧,整个人都缩在我的怀里。
衣袍的下摆如云朵般垂落拂过我的腰侧,温软的躯体紧贴着我坚实的胸膛和臂弯,传递过来的重量和体温,无声地强调着彼此的亲昵与掌控。
父君侧着脸,枕在我的颈窝,额头抵着我的下颚线条。
湿热的泪痕还糊在他细嫩光滑的脸颊上,那不舒服的腻感让他微微撅起了唇。
他抬手,用那被养得圆润娇嫩的指尖,在脸上胡乱蹭了两下,像只打翻了奶盆的小猫,动作带着十足的娇气。
“不舒服呢……”
他小声嘟囔,声音不复方才的崩溃凄厉,只剩下鼻音浓重的、黏糊糊的软语。
嘴唇几乎蹭着我的颈动脉说话,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委屈的湿意拂过敏感的皮肤。
无需再多言。
抱着他,如同抱着一朵刚从凄风苦雨中捡回的、沾染了泥土的娇花。
我迈开脚步,步伐沉稳地穿过堂屋,走向侧后方用青石砌就、特意引了温泉水、终日氤氲着湿热水汽的浴房。
他乖顺地窝在我的臂弯里,身体随着我的步伐小幅度地晃动着,双臂环着我的脖子,脸颊在我颈侧寻求最舒适的安放角度。
那双水洗过的眸子时而抬起,透过濡湿的睫毛缝隙望着我下颌的线条、我脖颈滚动的喉结,目光温软而专注,像初生的雏鸟牢牢锁住哺育者的身影,一丝一毫也舍不得错开。被泪水泡软的意志力,似乎也暂时抽离了偏执疯狂的内核,只剩下纯粹的、毫不设防的依恋。
浴房内的水汽更浓,带着硫磺与清冽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
光滑的石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我将他在铺着厚厚蒲席的木榻上放下。
他的脚尖刚触及微凉的地面,身体却还依着惯性向前轻倚,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双臂也并未即刻松开,像是在确认落点的踏实。
“坐好”
我的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终于松开环抱的双臂,身体轻轻坐落到柔软的蒲席上。
他仰着头看我,像一朵雨后的莲花,承接着我的俯视。
我用温热湿润的棉布巾,如同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一般,极尽轻柔地覆上他沾满泪痕的脸颊。
温热的湿意驱散了泪痕的不适,棉布轻轻抚过他光滑的额头、泛红的眼尾、挺秀的鼻梁和那张我亲手用无数珍馐喂得水润饱满、此刻却微微撅起的唇瓣。
他安静地任由我动作,微阖着眼,长睫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翅轻轻颤抖。
暖热湿润的触感似乎也安抚了他紧张的神经,他低低喟叹一声,身体更加放松地陷在蒲席里。
指尖无意识地绞弄着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边缘,那神情,混合着极致的疲惫和被妥帖照料的满足,像一只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精怪。
只是,当我的指尖无意拂过他耳后最细腻的肌肤时,他的睫毛猛然掀开。
那眼神瞬间褪去了片刻的迷蒙纯澈,变得极深极沉,如同寒潭骤然凝冰。
那目光不再是全然依恋的雏鸟,而更像某种潜藏于幽暗处的、被触碰到逆鳞的危险生物,紧紧攫住我的指尖。
那幽暗只一瞬便褪去,快得如同错觉,眼底又浮起那层温软的水光,乖乖巧巧地看着我,仿佛刚才那冰冷的锐意只是光影的玩笑。
“水烧好了”
我收回手,仿佛没看见那刹那的异样,转身走向角落里盛满清水的、巨大的青石盆,声音沉稳如常。“父君洗漱吧。”
看着他纤弱地坐在榻上,被水汽蒸腾得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迅速掩盖在温顺表象下、愈发深沉的掌控欲,我心中的那条铁链,在温泉的水声中发出一声沉重而冰冷的低吟。
喂胖他身形的营养,似乎也无声滋养了他灵魂深处那根名为“占有”的荆棘,让它在这水汽氤氲的暖室里,悄然抽发出了新芽。
那娇哼和泪水换来的承诺,不过是荆棘藤蔓上,新生的、更加柔韧的一环。
厚重的棉布帘子落下,隔断了浴房内氤氲缭绕的水汽和硫磺药草交织的暖湿气息。
水汽浸润后的父君,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脸颊被蒸腾得透出健康的妃色,比三月桃花更娇艳。
鸦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细白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上,秋香色的缎袍吸了水汽,沉甸甸地裹着他微显丰腴的腰身线条,愈发衬得露在外面的脸颊与手腕脆弱温软,如同一朵带着露珠、正盛放到极致的花。
他在浴房门口停下脚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气力。
那双洗去泪痕后更显水润透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气,眼尾微红未褪,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懵懂困倦。
“昭儿……”
他低声唤着,声音被水汽浸染得又软又糯,带着一点委屈的腔调。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攀附,反而微微缩了肩膀,整个人透出一种惹人怜惜的柔弱无依感。
他朝我伸出手,五指微微蜷着,指尖还带着水汽蒸腾后的***
“困了。”
简单的两个字,被他说得百转千回,像羽毛搔刮心尖,蕴满了全然的依赖和索求。
无需再多言。
俯身,手臂再次穿过他的腿弯与后背,稳稳将人打横抱离了沁凉的地面。
他极为自然地舒展身体,将自己全然交付到这具久经山林磨砺、坚韧有力的臂弯里。
温软馨香的身体瞬间填满了怀抱,那重量,依旧带着一种我执念般不肯放过的轻飘感。
他放松地蜷缩,脸颊贴靠着我胸前粗粝的玄色布料,发出满足的、如同奶猫般的轻哼。
环抱着脖颈的双臂也软软垂落下来,改而轻轻环住我的腰侧,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困倦的慵懒。
回到卧房。
厚实的窗帘早已被细心拉上,隔开了午后过于喧嚷的阳光,只留下几缕微光在缝隙中跳跃。
红木雕花大床上的锦被柔软厚实,散发着阳光暴晒后的干爽暖香。
我将他轻轻放下,如同安置一件最易碎的瓷器。锦被的温暖瞬间包裹住他带着水汽微凉的身体。
“睡吧。”我坐在床沿,声音低沉,像拂过林梢的夜风。
他陷在软枕里,眼皮沉重得几乎撑不开,却依然强撑着,眼波流转,像融化的蜜糖一样稠密地粘附在我脸上。
那目光软得没有一点锋芒,只剩下纯粹的、湿漉漉的期待。
于是,那只曾拉满重弓、扣住过猛兽咽喉的手,此刻只能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熟练,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指腹温暖干燥,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沿着他微凉的额线,极轻地、极慢地抚过。
力道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他的眼睫随着指腹的轻抚,颤抖了几下,如同蝶翼轻阖。
浓重的睡意终于彻底压垮了那粘人的注视。长睫覆下,在他细腻白皙的眼睑下方投下两弯动人的阴影。
鼻息渐渐均匀绵长,温热地拂过我停在颊边的手背。
待那呼吸彻底沉入安稳的节奏,我才缓缓收回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玉般的触感和那淡淡的、被体温烘热后的皂角暖香。
为他掖好被角,目光落在他熟睡后依旧微微蹙着的、几乎看不见的眉心沟壑,如同湖面上被微风拂起的极其细微的涟漪。
不知梦中是否仍在恐慌。
这念头像一根细针,刺穿心底那片强撑起的坚硬。
悄然起身,带上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隔绝了室内温软甜香、呼吸均匀的世界。
外面,是微冷的空气和需要操持的现实。
青石铺就的巷道还带着清晨微雨的湿润,马车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和远处街市的隐约人声传过来。
米铺里的陈米香气沉甸甸的,和仓库里经年积累的淡淡霉味混合在一起。
我扛起新买的那一***袋上等新米,布袋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散发着粮食独有的、让人心安的谷禾气味。
油坊里的气味更浓烈些,热炒的芝麻香、榨油后粗粝的油渣气混在一起,铁桶里的豆油清亮见底,沉得像是要坠断手臂。
路过王记杂货铺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铺子不大,红木柜台却擦拭得锃亮。柜面上最显眼处,放着几个蒙着雪白细纱的笸箩。
薄纱之下,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晶亮剔透的蜜饯果脯。
琥珀色的杏脯,带着黏腻的糖霜颗粒,在窗格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蜜色光泽。
嫣红的山楂果,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像裹着坚冰的火炭。
还有父君最爱吃的那种:雪片糕。
不是糕点铺里松软的那种,而是农家用麦芽糖熬稠后,反复拉扯裹入熟粉,最终拉扯成片片薄如蝉翼、又韧如牛筋的透明薄片,再撒上细细的糖霜和干桂花碎屑。
口感甜韧,带着谷物焦香和丝丝缕缕的桂花冷香。
铺子掌柜认得我,堆着笑问:“云少当家!今天也带点给家里贵人?”
我点点头。油纸在他手中发出窸窣脆响,蜜饯的甜香如同实质般透了出来,那粘稠的糖霜气味,仿佛也染上了等待的指缝。
桂花香气的雪片糕被仔细包在另外干净的白绵纸里。
这些甜蜜的小东西,曾是我幼时难得一尝的奢望,如今却能轻易换取。
回程的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麻袋与油桶的分量沉沉坠着肩臂。
夕阳的金辉给青瓦屋脊勾描上灿烂的金边。
心里盘算着,这次买到的云腿够肥,切片后小火煸出油脂焖豆腐,再清蒸一道鱼腥草嫩芽给父君败火。
走到庭院门前,正要放下米袋歇息,背后却传来一声急促喘息,夹杂着光脚踏在冰冷石板上细碎的啪嗒声!
尚未回身,一股带着暖馥体香和疾跑后热意的人体便猛然撞上了我的后背!
手中的米袋油桶猝不及防坠地,“咚”的一声闷响,溅起细小灰尘。
温热柔软的手臂已然从后面凶猛地缠上了我的腰腹,死死箍紧!
猛力之大,勒得我甚至微微一窒!
“你去哪了?!”
惊惶尖锐的声音在我耳后炸开,带着剧烈奔跑后的颤抖嘶哑。
一颗滚烫的、带着汗湿的头颅重重抵在我后颈与肩胛骨之间,如同溺水者攀住了浮木的垂死之力。
“我醒过来……没见着你……”
那声音骤然哽住,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咽喉,只剩下急促粗重的喘息喷在我的后颈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栗粒。
我僵硬地转过身。
夕阳刺眼的光线下,撞入眼帘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冰结!
他赤着脚!
足弓纤细,脚趾白皙圆润,如同最精致的玉雕品,此刻却***着,直接踩在粗糙冰冷、沾着些许砂砾和泥水的青石台阶上!一层细细的灰土覆着脚面,指节因用力蹬地跑动而微微泛白。
他只胡乱在腰间披了一件家常的、月白色细棉寝衣!衣带只是象征性地系了一下,衣襟在跑动中早已大敞,露出一片在夕阳下莹白得晃眼、线条优美而丰腴的锁骨与肩窝。
那件精心挑选的天青色外袍,不知被他慌乱中抛在了哪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