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刚褪三分。
巍峨的郡主府便将玉兰、海棠、山茶等春日芳菲尽数移植入园。
藤蔓攀附于朱漆回廊。
飞檐翘角上,数只喜鹊扑棱着翅膀。
清脆啼鸣此起彼伏。
雕花檀木床帐内,锦被骤然隆起,露出少女芙蓉般的半张脸庞。
她蛾眉轻蹙,声音裹着未消的睡意,软糯中透着几分不耐。
“太吵了,太吵了!”
“温娘!
快把那些鸟赶走!”
说罢,又将绣着并蒂莲的锦被猛地拉起,整个人裹成一团,试图隔绝窗外喧闹。
身着月白粗布短打的温娘正踮脚擦拭窗棂,闻言不禁莞尔。
她放下抹布,走到床榻边,轻轻掀开锦被一角。
“我的小祖宗哟,太阳都晒到***啦!
快些起身梳妆吧。”
见少女仍紧闭双眼,温娘压低声音,语带笑意。
“今日可不同往日,一大清早来求亲的公子们,差点没把府门挤破!”
见床上人终于有了动静,温娘又添了把火。
“夫人己经领着他们去醉仙楼候着了,您若再赖床,便是老爷不责怪,待会儿夫人可要亲自来请您喽!”
温娘迈着碎步坐到雕花檀木榻前,布满细纹的手轻柔如春风,缓缓掀开锦被。
被子下的少女两颊泛着桃花般的嫣红,***唇瓣微微撅起。
长睫下还凝着几缕未消的困意,像只被扰了清梦的猫儿般气鼓鼓的。
廊下立着的丫鬟们齐齐屏息,目光偷瞄屋内却又不敢首视。
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的郡主,唯独在晨起时化身"小爆竹"。
此刻众人缩着脖子躲在朱漆廊柱后,听着郡主乳娘声响。
“好了好了,今日定要把娘子打扮得倾国倾城,不负京都第一绝色的名号!”
温娘眉眼含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淌着宠溺。
她轻轻拍了拍手,廊下候着的丫鬟们立刻鱼贯而入,银***与环佩声交织成曲。
茜色绣金线的曲裾,层层叠叠裹上少女纤细的腰肢。
繁复的云纹锦缎在她身上勾勒出柔美曲线,广袖轻扬间,恍若月下芙蕖初绽。
温娘手持象牙梳绕着她转了一圈,指尖拂过衣襟处的珍珠缀饰,忽然满意地轻拍掌心。
“瞧瞧这身段儿!”
少女及笄过了两年,胸前更加丰腴,往日衣裙都有些紧,才裁缝的曲裾却显得她恰到好处的玲珑。
如云青丝垂落腰际,即便双眸微闭。
长睫投下的蝶影、微扬的丹唇,也宛如丹青妙笔勾勒出的仙子。
沈绾慵懒地倚在雕花铜镜前。
鎏金烛台上的海棠花烛摇曳着暖光,将她的面容映得愈发娇俏。
温娘手持檀木梳,指尖灵巧地穿梭在墨玉般的青丝间,正细细编织着祥云鬓,忽听得少女幽幽叹了口气。
“早些年间,父王和母后拿着一纸婚书,总说不急不急,对我的婚事不上心!”
她杏眼微嗔,粉唇轻撇。
“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两年,竟这么心急!”
温娘闻言,动作微顿,布满细纹的眼角泛起一丝怅然。
她将珍珠步摇轻轻簪入发髻,语气里满是惋惜。
“王爷和王妃最重情义,就为了当年与薛家定下的婚书,硬生生等了薛世子两年...”话音未落,屋内气氛陡然沉了几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世子终究是英年早逝...”她抚了抚沈绾肩头,叹道。
“若不是这层原因在,以娘子的才貌,怕是刚及笄就被人踏破门槛了!”
沈绾倚着雕花妆台,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铜镜边的鎏金步摇,轻叹道。
“踏破门槛有什么好?
若是门庭冷落、孤家寡人,倒省得耽误我赚银子的功夫!”
尾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洒脱,全然不似闺阁女子的忸怩。
温娘吓得手中木梳险些滑落,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我的小祖宗!
这话可千万说不得!”
她警惕地瞥向门外,压低声音嗔怪。
“要是被王妃听了去,过几日您想办的什么招商大会,怕是连请柬都发不出去!”
沈绾却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穿越到这陌生的书中世界,她早己摒弃了现世唯唯诺诺的性子。
在她看来,金银财宝才是立身之本,至于婚嫁。
到时候寻个好拿捏的人搭伙过日子就罢了,想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温娘的手,眉眼弯弯。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铜镜映出少女明艳的笑颜,恍惚间竟比案头的海棠还要夺目三分。
晨雾初散时,沈绾终于梳妆完毕。
朱红漆门缓缓推开,鎏金纹络的精致马车早己静候在王府阶前。
王府西角那些空荡荡的庭院,皆是沈绾亲手买下的产业,如今如众星拱月般环伺着主宅。
求亲之人己被母妃带去醉仙楼,按理来说这里应该寂静无比。
沈绾刚踏出王府,目光便被街边一列寻常马车吸引。
那马车外观朴素,前后各立着两名壮汉,腰间缠着黑布的长形物事轮廓分明——分明是藏着利刃。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见对方毫无异动,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等到了酒楼,她前脚才下来。
对面茶楼走来两名青年男女。
为首少女着月白襦裙,眉眼灵动,正是郡守之女祁朝朝;身旁清俊公子摇着折扇,是钦天监监正之子许砚舟。
“好啊,沈阿鸢!”
祁朝朝踩着绣鞋小跑过来,发间银铃叮咚作响。
“这么大的相亲阵仗,竟瞒着我们!
若不是醉仙楼那边吵翻了天,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许砚舟折扇轻点她肩头,笑意吟吟接话。
“可不是?
阿鸢这可不够意思,连我们都防着。
不过无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替你把把关!”
沈绾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
母妃八成是担心这两位好友掺和,搅乱精心安排的相亲局。
她迎上前去,裙裾轻扫过青石板,柔声道。
“有你们帮忙相看,我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鎏金匾额下,红绸垂落的醉仙楼热闹非凡。
沈绾刚跨过高门槛,便望见主座上王妃的笑容骤然僵住,两颊的肉微微抽搐。
纵使神色不善,王妃仍强撑着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勉强。
“朝朝和砚舟也来了啊!
都怪伯母忙昏了头,你三人自小情深意重,竟忘了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