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历三百七十二年，立冬。
孤峰剑阁的枫叶红得刺眼。
萧云澜坐在阁主殿前的石阶上，手中拎着一壶"醉仙酿"。
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寝殿。
自从败给林昊后，他便将自己关在殿内，谁也不见。
"师父..."大弟子陆明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萧云澜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
曾几何时，那些山峰在他眼中都矮如土丘，如今却仿佛都在俯视着他。
"说吧。
"萧云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陆明犹豫了一下："青城剑派、玄天宗、还有北冥剑冢...都派人来递了帖子，说要...取消下个月的论剑大会。
"萧云澜的手指微微收紧，酒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论剑大会是孤峰剑阁延续三百年的传统，天下剑客无不以收到邀请为荣。
如今，他们却主动要求取消。
"还有呢？
"他平静地问。
陆明低下头："山下传来消息，那个林昊...三日前在青城山一剑击败了无影剑程昱，昨日又在洛水之畔三招破了千幻剑柳如是的绝学。
现在江湖上都称他为...天剑。
""天剑？
"萧云澜轻笑一声，"好大的名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一个月不修边幅，白衣己经泛黄，还沾着酒渍。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孤峰剑圣的衣袍永远纤尘不染。
"师父，您要去哪？
"陆明急忙跟上。
"下山。
"萧云澜头也不回地说。
......洛水城，醉仙楼。
萧云澜坐在角落，斗笠压得很低。
他面前摆着三西个空酒壶，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落魄酒客。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就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孤峰剑圣。
"听说了吗？
天剑林昊明日要在城南擂台接受挑战！
"邻桌的江湖客大声议论着。
"据说至今没人能在他剑下走过十招！
连无影剑程昱都败了！
""要我说，什么孤峰九转，什么天下第一剑，都是花架子！
看看人家林昊的剑法，那才叫真功夫！
"萧云澜的手指在酒杯上轻轻摩挲，指节发白。
曾几何时，他的"孤峰九转"被誉为剑道巅峰，如今却成了人们口中的"花架子"。
"可不是嘛！
我听说萧云澜当年能当上剑圣，全靠他师父的名头。
实际上剑法华而不实，遇到真高手就露馅了！
"酒杯碎了。
碎片刺入掌心，鲜血混着酒液滴落在桌面上。
萧云澜缓缓抬头，斗笠下的眼睛布满血丝。
"这位客官..."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萧云澜扔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身后传来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看那样子，该不会是个练花架子剑法的吧？
"寒风刺骨，萧云澜却感觉不到冷。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南擂台附近。
擂台周围己经搭起了看台，不少人提前来占位置，就为明日一睹"天剑"风采。
萧云澜站在阴影处，望着空荡荡的擂台。
一个月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剑圣，如今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种落差，比剑锋更伤人。
"你也是来看天剑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云澜转身，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一把用布包裹的长剑，眼睛亮晶晶的。
萧云澜没有回答。
少年却自来熟地凑过来："我叫叶小七，是从南陵城来的。
听说天剑的剑法返璞归真，己经达到了剑意通明的境界！
""剑意通明？
"萧云澜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叶小七兴奋地比划着，"据说他击败孤峰剑圣只用了一剑！
萧云澜的孤峰九转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耍把式..."萧云澜突然伸手，按在少年肩上。
叶小七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练剑？
"萧云澜问。
叶小七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拔剑。
""什、什么？
""我让你拔剑。
"萧云澜松开手，"用你最强的招式，攻击我。
"叶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背上的长剑。
布帛滑落，露出一把普通的铁剑。
少年摆了个起手式，然后猛地刺向萧云澜。
这一剑在南陵城年轻一辈中算得上出色，但在萧云澜眼中漏洞百出。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侧身，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刺来的剑锋。
"太慢了。
"萧云澜说，"力道分散，剑路单一。
你的师父没教过你变招吗？
"叶小七涨红了脸，使劲抽剑，剑身却纹丝不动。
萧云澜突然松手，少年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是谁？
"叶小七惊疑不定地问。
萧云澜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他停下脚步："明日别去擂台。
回家好好练剑，真正的剑道不在那里。
"......夜深人静，孤峰剑阁后山。
萧云澜手持孤鸣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孤峰九转"。
月光下，剑光如水，九道剑影在空中划出完美的轨迹。
这套剑法他己经练了三十年，每一招每一式都刻进了骨髓。
可是今晚，无论他怎么练，都觉得哪里不对。
林昊那句"太花哨了"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为什么？
"萧云澜突然停下，仰天问道，"为什么我的剑会败？
"没有回答。
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萧云澜颓然坐在地上，孤鸣剑插在身旁。
他想起白天那个叫叶小七的少年，想起酒楼里那些人的嘲笑，想起各大剑派取消论剑大会的消息...一滴水珠落在手背上。
萧云澜愣了一下，抬头看天。
明月高悬，没有下雨。
原来是他自己的眼泪。
三十年苦修，天下第一剑圣的名号，就这样被一个少年一剑击碎。
更可怕的是，萧云澜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
林昊的剑法明明那么简单，为什么能破他的"孤峰九转"？
"我不甘心..."萧云澜握紧拳头。
体内沉寂己久的"孤峰剑种"突然颤动了一下。
这是当年师父传给他的剑道根基，己经多年没有反应了。
萧云澜惊讶地内视，发现剑种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闪过林昊出剑的画面——那朴实无华却快到极致的一剑。
"这是..."萧云澜瞳孔微缩。
剑种的异动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归于沉寂。
但萧云澜知道，这不是错觉。
他的剑道和林昊的剑法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林昊..."萧云澜喃喃自语，眼中燃起一丝久违的光芒，"我要看看，你的剑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月光下，曾经的剑圣似乎找回了一点昔日的影子。
明日城南擂台，他会去看。
不是以孤峰剑圣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最普通的观战者。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击败自己的少年，究竟有何等能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