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汗液、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新生契约兽幼崽的腥甜气味。
演武场中央巨大的测试石台,像一块沉默的墓碑,此刻却成了所有目光焦点的刑台。
我,云澈,站在上面,掌心紧贴那块光滑而冰冷的石面,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泛白,指节绷得像要折断。
掌心之下,纹章石光滑如镜,冰冷坚硬。
没有光,没有温度,更没有一丝一毫象征契约成功的、哪怕是最微弱的光纹浮现。
它如同一块死去的顽石,嘲笑着我所有的努力与期盼。
“下一个,云澈!”
主持仪式的三长老声音干涩,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早己注定的死亡名单。
死寂。
死寂如同沉重的黑布,瞬间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数千道目光,从看台上、从周围的家族子弟中射来,灼烧着我的后背和脸颊。
那目光里没有惋惜,没有疑惑,只有赤裸裸的、混杂着优越感的鄙夷,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皮肤,扎进骨头缝里。
我甚至能听到那些刻意压低、却又清晰无比的议论声浪,嗡嗡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又是他…啧啧,云家这一代的脸面,算是彻底砸在他手里了。”
“空有‘云’姓,连最低阶的草纹兔都召唤不出来,真是…”“废物一个,占着嫡系的名分,浪费家族资源罢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我咬紧牙关,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是嘴唇被咬破了。
耻辱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腾、灼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肃静!”
一声威严的断喝压下了嘈杂,是父亲云鸿。
他端坐在观礼台正中央主位,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失望,像沉甸甸的秤砣压下来;有痛惜,一闪而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仿佛他早己预见了这个结果,早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儿子,是一个无法觉醒契约纹章的废人。
“云澈,”三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纹章石无应,契约未成。
退下吧。”
退下?
像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属于天才和荣耀的舞台?
我僵硬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等等!”
一个清朗却饱含讥诮的声音响起,像一道淬了冰的闪电划破压抑的空气。
是云霆。
我的堂兄,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他排在我之后,此刻正抱着双臂,斜睨着我,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猫戏老鼠般的笑意。
他怀中,一只通体覆盖着淡青色鳞片、形如小豹的“迅影豹”幼崽正慵懒地打着哈欠,那幼崽额头中央,一枚清晰的青色风旋纹章熠熠生辉,无声地炫耀着主人的天资。
“澈堂弟,”云霆踱步上前,姿态优雅,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就这么走了?
不再试试?
说不定是这纹章石年久失修,出了点小毛病呢?
毕竟……”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空空如也的掌心,“毕竟,你可是我们云家嫡系的‘希望’啊。
这么草率就定了性,多可惜。”
他怀中的迅影豹幼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抬起小脑袋,一双碧绿的兽瞳也居高临下地望向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咕噜声。
轰!
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羞愤、屈辱、不甘……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没有扑上去。
“云霆!”
观礼台上传来父亲云鸿低沉压抑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慎言!
测试继续!”
云霆耸耸肩,脸上的讥笑却更浓了,他慢悠悠地走向纹章石,在经过我身边时,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冷地吐出一句:“废物就是废物,别挡着道。”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紧绷的神经。
眼前一阵发黑,演武场上的喧嚣、那些鄙夷的目光、父亲沉重的注视,全都扭曲变形,化作尖锐的噪音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再也无法停留一秒,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石台,只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逃离那些能将人凌迟的目光。
身后,传来纹章石被激活时特有的嗡鸣,紧接着是云霆刻意拔高的、带着得意与炫耀的声音:“迅影豹,风系中位,契合度……上佳!”
随之而来的,是看台上爆发出的、比刚才热烈数倍的惊叹与赞誉。
那些声音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背上。
我冲出演武场厚重的大门,将所有的喧嚣与耻辱狠狠甩在身后。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进肺里,带着后山特有的草木腐朽和泥土的气息,刺得我喉咙发痛。
我没有停下,只是凭着本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头扎进通往家族禁地的、那条布满湿滑青苔的荒僻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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