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玄明,是在伽蓝寺的藏经阁。
斜阳穿透雕花木窗,将经卷上的金粉映得流光溢彩。
我踮起脚尖去够最高层的《华严经》,绣着缠枝莲的广袖滑落肘间。
指尖将将触到书脊时,身后突然响起清冷的声线:"施主当心。"
惊得后退半步,经卷如雪片纷扬。
我仓皇转身,看见一袭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立在暮色里。
他眉目如画,额间一点朱砂红得惊心,偏生周身笼着层霜雪似的疏离。
那些落下的经卷竟似被无形气流托住,整整齐齐叠在他掌心。
"《妙法莲华经》讲求机缘,施主今日怕是与此经无缘。"
他将经卷归位,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烫金封面。
我闻到他袖间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冬日松针的清冽。
"佛说众生平等,怎的经书也要分三六九等?"我仰头看他,故意将腕间九鸾衔珠镯晃得叮当响。
这是新帝赏的恩典,昭示着我这个前朝公主如今是何等尊荣。
玄明垂眸合十:"公主凤驾亲临,本寺蓬荜生辉。只是..."
他抬眼时,我竟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见转瞬即逝的悲悯,"伽蓝寺的台阶,沾不得朱门血。"
我心头剧震。
三日前被鸩杀的前朝遗老,正是倒毙在这寺前三百零八级汉白玉阶上。
新帝要我亲眼看着他们咽气,说这叫"以儆效尤"。
藏经阁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是侍女春樱在寻我。
再回头时,那抹月白身影已消失在经幡深处,唯有案上多了一卷《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偈语旁,竟用朱砂勾了道浅浅的痕。
自那日后,我便常常借故来伽蓝寺。
有时说是为母妃祈福,有时说是要抄经静心。
新帝对此似乎颇为满意,还特意赏赐了金丝楠木的经匣。
藏经阁成了我最常驻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