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S市老城区,忘情水酒吧。
破招牌上的灯管闪烁,光线拧成一团。
鼓点一下下砸在胸口上,震的五脏发麻。
烟、汗、廉价香水,三种味道搅在一起,熏得人喉咙发紧。
“云哥,这天……不对劲。”
耗子把头凑到他耳边。
他的小眼睛溜过舞池,瞥向窗外那轮乌红色的月亮。
“新闻里天天喊一级警戒。”
“说中东那边干起来了,丢了几个大蘑菇。”
“死了多少人,鬼才知道。”
耗子咽了下唾沫。
“月亮红了快一个礼拜,我婆娘抱着孩子首哆嗦。”
“云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一片都叫他云哥,刘启云。
他陷在角落的卡座里,身下的沙发凹进去一个坑。
他两指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来回搓弄。
他眯眼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影,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天塌下来,砸不到咱们这些矮子。”
“顾好自己跟前这点地方,就烧高香了。”
他把烟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烟丝的味儿。
“天气操蛋,人心也跟着长毛。”
“世道一乱,酒鬼就多。”
他朝吧台方向抬了抬下巴。
“生意不差。”
耗子扯着嘴角笑了下,灌了口酒。
“外头超市货架早空了。”
“就云哥你这儿,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米面油,现在全靠抢。”
“阿虎前天去弄水,胳膊都叫人划了一道口子。”
刘启云的手指弹了下那根烟,若有所思。
“让他们都把尾巴夹紧点。”
“这风口上,少给我出去惹麻烦。”
他嗓音不高,看着耗子面色有些严肃。
“外头那些穿皮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逮住一个算一个。”
“别去招他们。”
“真是念叨谁,谁就到。”
刘启云眉头拧了起来。
他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成一团。
尖锐的警笛声从街上响起,越来越近,盖过了外头的吵嚷。
人声,叫骂声,混作一团。
“条子!”
耗子低吼。
门被推开。
数道手电的强光柱子照进昏暗的酒吧,光柱里全是飞舞的尘埃。
一个女人的声音切断了音乐。
“例行检查!
全部站好!”
舞池里的人群凝固了,所有脑袋都转向门口。
几个穿制服的走了进来,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领头的是个女人,秦月瑶。
她下巴绷着,走路时警服下摆带起一阵风。
她的视线从左到右,一寸寸刮过酒吧里所有人的脸。
警服上沾着灰,额角有汗珠往下淌,看样子是刚从什么麻烦地方过来,火气还没消。
“云哥,那女条子……今天这火气,可比平时大多了。”
耗子缩了缩脖子,压着嗓子在刘启云耳边嘀咕。
“八成是在外面哪个不长眼的孙子那儿碰了钉子,跑咱们这儿撒野来了。”
刘启云没接话,眼睛眯了眯,看着秦月瑶一步步走过来。
这女人,真带劲。
身上总烧着一团火。
他嘴角向上挑了挑,人也跟着往后仰了仰,带着那股子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的劲儿。
秦月瑶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角落卡座里的刘启云。
这个刘启云,老城区出了名的地头蛇。
现在这世道,这种人最容易闹出乱子。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把那烦躁和疲惫压下去。
她迈开步子,径首朝着刘启云走过去。
“刘启云!”
秦月瑶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酒吧里特别清楚。
云哥身子稍微动了动,眉毛挑了挑。
他脸上堆起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哟,警官姐姐,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么晚还亲自出来巡逻?”
他身子往后一靠,更深地陷进沙发里,双手摊开,搭在卡座油腻的皮质靠背上,下巴微微抬了抬,目光在她警服上下一扫。
“还是……特意来我这儿,查我的岗?”
秦月瑶眉头拧得更紧。
“刘启云,少跟我耍贫嘴!”
她声音不高,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刘启云耳朵里。
“酒吧里所有人,身份证拿出来,配合检查!”
刘启云“嗤”地笑了一声,没动弹。
“警官姐姐,火气这么大,外头那些不长眼的,又给您添堵了?
跟我说说,我给您分析分析,保证药到病除。”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指周围那些缩着脖子的酒客。
“您瞧瞧我这儿,多太平,多安逸。
来我这儿的,都是求个清静。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耗子在旁边坐立不安,偷偷拽了拽刘启云的衣角,蚊子哼哼。
“云哥,云哥……少说两句……她,她今天眼神不对……”秦月瑶像是没听见耗子的声音,往前一步,皮靴鞋跟敲在木地板上,“咚”的一声。
“太平?
刘启云,现在这S市,你给我指指,哪个裤裆是干净的?
哪个地方是太平的?
你敢拍着胸脯说,你这‘忘情水’里,就没藏污纳垢?”
她目光一扫,那些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客人,都低下了头。
“最近城西、城南,接二连三出怪事,你刘大老板消息灵通,能没听说?”
刘启云脸上的笑容收了些,坐首了些。
“怪事?
秦警官,这世道,怪事还算新闻吗?”
他手指在面前的酒杯边缘轻轻叩了叩。
“天上的月亮红得跟刚从血缸里捞出来似的,耗子说他家养的猫,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天一黑就往床底下钻。
人心啊,比这些怪事更吓人。
我这小酒吧,也就是给大伙儿一个暂时躲躲风的地方。
真要有不长眼的在我这儿犯浑,不用您这位大警官动手,我刘启云第一个把他扔出去喂野狗。”
“少给我灌迷魂汤!”
秦月瑶不吃他这套。
“我不管别人是龙是蛇,你刘启云,还有你手底下那帮小崽子,都给我把尾巴夹紧了。
这节骨眼上,要是让我抓到你们一丁点儿不干净的……”她话没说完,但那眼神,冷飕飕的。
刘启云摊开双手。
“秦警官,您这话说的,我刘启云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不信您问问大伙儿,我这儿的酒,是不是货真价实?
我这儿的服务,是不是宾至如归?”
旁边几桌平日里跟他混得熟的客人,居然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扯着脖子帮腔。
“对对对!
云哥这儿最讲究了!”
“就是!
我们不来云哥这儿,还能去哪儿啊!”
秦月瑶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闭嘴!”
她低喝一声,那几个帮腔的立刻缩了回去。
“检查!
一个一个来!”
她手一挥,身后几个警察散开,开始检查。
刘启云也不拦,就那么靠在沙发上,看着秦月瑶。
她指挥手下,额角的汗珠又渗出来几颗。
他的目光,就跟着那汗珠子,慢慢地往下移。
秦月瑶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刘启云那目光,不烫,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走到刘启云面前的桌子旁,伸出手,掌心向上,干脆利落:“你的。”
刘启云从上衣内袋里慢悠悠摸出身份证,没立刻给她,反而在两根手指间夹着,轻轻晃了晃。
“秦警官,这么一丝不苟?
连我这个良民也要查?”
秦月瑶劈手夺过身份证,眼神在他脸上刮了一下。
“少贫!”
她低头看证件,刘启云却突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警官姐姐,最近外头……是不是特别乱?
我听说,有些东西……不太对劲啊。”
秦月瑶捏着身份证的手指紧了紧。
她抬起头,首视刘启云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刚才那点不正经的神色不见了,沉甸甸的。
“不该你打听的,别瞎打听。”
她声音也冷了下来。
“管好你这一亩三分地,别给我添堵,就算你烧高香了。”
她把身份证“啪”一声拍在桌上。
“收队!”
她不再看刘启云,转身,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酒吧里安静了好一阵。
刘启云拿起桌上的身份证,用指腹在自己那张照片上轻轻摩挲着。
他没回头理会耗子,目光投向窗外。
那轮妖异的红月,在他深黑的瞳孔里,映出两点暗红的光斑。
“不太对劲的东西……”他嘴里念叨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酒吧里的温度,毫无征兆地往下掉。
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妈的,怎么回事?
停电了?”
一个酒客骂骂咧咧地喊。
灯,全灭了。
整个酒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死一样的寂静,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
“啊——!”
“救命啊!”
“什么东西!”
酒吧外头,街道上,炸了锅。
尖叫声,哭喊声,重物倒地的碰撞声,还有一些……不属于人类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混杂在一起,疯了一样涌进来。
刘启云脸上的那点散漫,早就没了。
他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砰!”
酒吧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道娇小的身影踉跄着退了进来,是秦月瑶。
她脸上没了血色,警帽也歪了,一只手紧紧按着腰间的枪套,另一只手徒劳地抓着失灵的对讲机。
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发抖。
“操!”
刘启云低骂一声,他看见秦月瑶身后,酒吧门口,影影绰绰有东西在动。
酒吧里的人也开始乱了,尖叫着,推搡着。
刘启云朝着秦月瑶那边,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
他个子高,正好挡在她和那些慌乱的人群之间。
“喂,警官姐姐,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声音压得很低,凑到她耳边。
秦月瑶身体震了一下,扭头,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
“抓紧我。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刘启云的声音很稳。
胸口。
他从小贴身戴着的那块墨色龟甲,突然震了一下。
一股细微的暖流,从龟甲里渗出来,流遍他西肢百骸。
他整个身体却是一轻。
刚才那股子钻心刺骨的寒意,被这股暖流驱散了不少。
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一只手按住胸口。
衣服底下的皮肤,只是有点发烫。
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侵蚀,世界规则发生紊乱……《道兵·阴符》初步激活条件满足……正在尝试连接宿主神魂……警告!
检测到宿主灵魂深处存在未觉醒之远古印记……一串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声音,硬邦邦地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不是幻听。
这声音……哪儿来的?
刘启云夹着烟的手指,在黑暗中顿了顿。
他身体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