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那扇吞噬光线的玄铁巨门,清河郡城西区的人间喧杂与尸骸臭气骤然远去。然而隔绝在后的并非净土,而是一片更加冰冷、更具压迫感的钢铁领域!
高逾三丈的围墙由玄黑铁石铸就,密不透风地合拢成巨大的铁瓮。穹顶之下,是用整块整块丈厚青岩铺就的校场,坚硬、冰冷、毫无生机。四面耸立着堡垒般的黑色建筑,棱角如同刀劈斧削,窗洞狭小如同巨兽的窥视孔洞,无声散发着铁锈、汗碱混合着淡淡药粉的凝固味道——若仔细分辨,那深埋在这气息底层的,是无论多少清水都冲刷不净的… 洗刷过的血浆干涸味!
陈砺握紧掌中刻着“丙七”二字的冰冷木签,汇入一队同样刚从“鬼门关”爬出、脸上混杂着麻木与劫后余悸的新丁洪流。吴石头紧贴着他身侧,手中那枚“丁九”签几乎要被指关节捏碎。
“丙丁二组!随我来!”一声不带丝毫温度的断喝砸下。一名身着深灰铁甲、胸口铸着暗沉兽首徽的中年汉子,眼神如刮骨钢刀扫过众人破败的衣衫。他腰间那柄刀鞘磨损严重的制式长刀,比他的脸更沉默,也更致命。
队伍被驱赶到校场西侧一角。这里地势微微下沉,几排低矮如同坟墓的石屋错落分布。屋前散乱堆放着崩口的石锁、虫蛀的朽木桩,还有一个歪斜的铁架,上面插着几柄木杆开裂的训练矛、刃口锈蚀的残破腰刀。
“自此刻起!尔等便是镇魔司最低等的——力士!”灰甲汉子声音如同冰坨砸落青石,“你们的烂命,司里拾来便有权力随时碾碎!你们唯一的价值——便是耗尽自身这副残躯去磨钝妖魔的爪牙!”
他枯槁的手指戳向身后石屋:“两人一窟!自寻狗窝!卯时初刻(5点),号角不响而人不到场者,鞭十!无故擅离者,废功弃尸!每日劳役——劈柴担水、清刷兽栏、搬运尸材、巡夜守更!具体…”他嘴角扯出残忍的弧度,“由尔等‘队正’随心调遣!”
接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污浊油腻的皮袋,抓出一把颜色驳杂、散发着浓烈腥涩苦味的粉末。“一月一次,‘锻骨散’。”他声音毫无波澜,“温水化开,浸透皮肉!能榨出几分骨血精华,全看尔等自己这副臭皮囊里还剩几滴油水!”
粉末如撒糠秕般扬下。陈砺伸出布满伤茧的手,稳稳接住自己那份——粗糙刺目,灰黑中夹杂着可疑的绿斑颗粒,仅够浅浅铺满掌心底部。
“架上那些破烂,”灰甲汉子指向兵器架,“是给活死人磨磨手脚用的,《基础飞矛》刺捅,《基础步法》逃命!自己去嚼!七日后,连这点骨头渣都啃不下的,直接拖去喂兽栏里的‘铁牙猡’!” 言毕,再无一丝停留,铁甲铿锵声中转身消失。
人潮一阵呜咽般的骚动。有人看着掌中那点残渣般的药粉目露绝望;有人盯着石屋那如同墓穴般低矮的石门腿脚发软;更多人则如蝇虫扑食般涌向武器架,疯抢那些磨损卷边的粗劣兽皮图谱。
陈砺静立原地,眸光如古井寒潭。力士?牲畜?他心无波澜。能踏入此地,距离那力量之墙便是近了一步! 他目光闪电般扫过,径直走向角落里一扇最幽深、最靠近围墙的石屋门洞。
石屋内是凝固的霉味与陈年汗臭。两张铺着烂草席的硬木板,一张布满虫蚀孔洞的木桌,地面坑洼处积着不知名的暗黑色污渍。
“陈砺,我们…住这?”吴石头声音带着不安。目睹过签筒前那决绝狠厉的反击,他不由自主将陈砺视作了深渊中的浮木。
“嗯。”陈砺踏步而入,将唯一的小布包袱(几件破布衣和老瘸子那半块硬若石头的黑药膏)甩在靠墙角那张板床上,旋即转身扑向兵器架。
架上只剩几张被扯得边缘卷翘的油腻兽皮。他迅速攫取《基础飞矛》与《基础步法》残图。
图粗陋得令人心寒。
《基础飞矛》:寥寥勾勒几种握法(鸡爪攥)、两式刺捅(直捅、斜捅)、丢矛手势(甩膀子)。配的图线条歪扭如稚童涂鸦。
《基础步法》:四五个站桩动作(挪脚)、三种滚地鼠似的闪避姿势(缩头、扭腰、猴跳)。同样图劣质不堪。
“这…这就完了?”吴石头瞪着眼,失望如冷水浇头。
陈砺眸底却燃起精芒!基础?正是基石所在!万法归源的要诀——便是将这朽烂微尘,煅成擎天之柱!
检测到低阶战技图谱!
是否强制拓印?
“拓!”意念如刀!
基础飞矛 Lv0 (0/100) 烙印完成!
效果:掌握粗劣投掷捅刺,威力忽略,准头凭天意。
基础步法 Lv0 (0/100) 烙印完成!
效果:习得蹒跚步趋,移速微不可察,灵动几近于无。
成了!陈砺眼神陡然锐利!有了量化面板,每一次血肉的碾磨都有了刻度!
他闪电般将残图塞回原处,身形已扑向校场最偏僻角落——那里堆积着如山带皮湿柴与几口大得能淹死人的兽骨水缸。
“劈!”陈砺低喝,抄起一柄刃口崩如锯齿、重若秤砣的破柴刀。
劈柴,这最卑贱的苦役,在他眼中成了锤炼《基础飞矛》的延伸!
蹬!拧!送! 每一次挥斩,都将飞矛图谱中那点可怜的发力技巧反复碾碎,融入骨骼!
“哈!”破风闷响!
基础飞矛 Lv0 (0/100) → (1/100)! 柴刀劈落!柴裂!面板跳动!动作沾边即认!
裂口处迸发的一丝微弱震颤,分明感觉气力微长!
一刀!十刀!百刀!汗水如浆浸透破布衣,新结痂的肩伤在撕裂的筋膜下滋滋灼痛。他却如同被抽去痛觉神经的傀儡,眼中只剩刀起刀落和面板上每一丝细微却确定的进益!
吴石头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学样挥刀,却发觉陈砺那看似简单的劈砍,竟蕴着筋肉微调、重心倾转的秘窍,绝非蛮力乱劈。
水井在校场尽头。两只半人高的箍铁木桶打满水后,沉重如灌了铅汁。
担水,是《基础步法》的磨炼场!
陈砺腰胯下沉,步法图谱中那几个潦草的“进”“退”“拐”字在识海里燃烧。 他刻意调节着早已形成烙印的《基础吐纳》(Lv0 (28/100))本能,每一步踏落青石都稳如钉桩,快如毒蛇吐信! 只为在双肩沉重如泰山压顶的苦刑中,榨取那微不可察的“一丝流畅”!
基础步法 Lv0 (0/100) → (1/100)! 数字跳起!
(1/100) → (2/100)... (5/100)...
扁担深深嵌入新结痂又再度磨烂的肩窝旧创。钝痛钻心!陈砺齿缝间咝咝吸着冷气,眼神却比井水更冷。水缸渐满,两腿如坠千钧。面板上《基础飞矛》《基础步法》的熟练度却如同染血的阶梯,一阶阶向上延伸!甚至连《老农炼体》的气血之墙,都被这持续的残骸碾压推高了一分:(10/200) → (11/200)!
日沉西山,石屋内哀声载道。
陈砺***于破板床上,掌中托着那份散发浓烈腥苦恶臭的“锻骨散”。
粉末被他仔细倾入一个豁口的粗陶罐,冰冷井水注入搅动。浑浊的灰褐药浆翻滚着细碎的杂质和不明沉淀,散发的气味如同沤烂的铁锈掺杂发霉的骨粉。
他干脆地褪去破烂上衣。精瘦却隐现紧绷肌肉线条的上半身暴露在石屋阴冷的空气中,左肩那未褪尽暗红的新疤与周围虬结的旧伤构成触目惊心的图腾。他毫不犹豫,将双臂连同肩背猛地浸入这冰寒刺骨的恶液!
噗嗤!
冰凉如万针齐扎!药力如烧红的铁砂透皮钻蚀!
陈砺浑身筋肉瞬间绷如弓弦,牙关死死咬住才将惨嘶压在喉咙!细微却恶毒的药力如同食尸蛆虫,艰难啃噬着皮肤下的血肉与骨膜,试图钻入深处榨取油膏!
吸收劣质锻体药散,气血被强行***微沸!
老农炼体(残)Lv1 习练效率小幅提升(持续:1柱香)! 面板提示浮现。
果然!药效如石隙渗水!杂质远胜精髓!但陈砺眼底寒光更盛!有!便足矣!他闭目凝神,忍受着冰火交织的煎熬,意念却在识海中疯狂推演着飞矛的每一次力道弧线与步法的每一次重心转换。药浴的每一秒,都需压榨出双倍的痛苦值!
一柱香将尽。陈砺从已然结起冰碴的药液中拔出身体,肩头泡得惨白发胀如同浮尸。他沉默地擦拭身体,换上另一件同样补丁层叠的破衣。
“娘的!这狗屁药散,冻死老子了!浑身像塞了铁砂!”吴石头浑身打着寒颤。
陈砺沉默体察。体内确实有极其微弱、几近错觉的气血蠕动感升起,但更重要的——面板上《老农炼体》熟练度在刚才那非人的煎熬中,竟跳了3点:(11/200) → (14/200)!痛苦有了量化的回响!
夜色如墨,鼾声在石屋中此起彼伏。
陈砺如幽灵般悄然起身,腋下夹着一根白日拣选出的相对笔直木棍(替代长矛),无声融入墙角的浓影。
冷月银霜,洒在校场角落一片堆满腐烂草靶的废弃区域。
他双脚前后丁立,重心如老树盘根。《基础飞矛》图谱中那简陋的投掷姿势被拆解成肌肉的律动!踏!拧!甩!
“咻!”木棍脱手!
啪!棍尖歪斜地戳在草靶边缘,距离中心靶心十万八千里。
陈砺眼神沉静如古井,拾回木棍,调整毫厘。再踏!再拧!再甩!
咻!啪!稍近。
基础飞矛 Lv0 (5/100) → (6/100)!
五棍!十棍!……五十棍!……一百棍!
单薄的破衣已湿透紧贴皮肉,在寒风中硬结成冰壳。手臂肌肉如同被撕开、揉碎、灌满铁水般灼痛麻痹。肩窝处新磨出的血口传来撕裂的锐痛。他面无表情,每一次抽棍,每一次蓄力,每一次校准投掷线,肌肉在神经的极致控制下反复微调轨迹,榨干每一丝可能的改进空间。
世界只剩:棍出的凄啸、棍落的闷响、面板数字的每次跳动!
(6/100) → (7/100)... (15/100)... (25/100)... (35/100)...
当残月西沉,校场角落中回荡的不再仅仅是器械声。草靶之上已被深深钉入一片木棍丛林,远比初时密集而趋近靶心!
陈砺抹去眉峰结霜的汗粒,无视冻得发白的指节与体内近乎榨干每一滴血髓的空虚,胸腔中那团名曰“肝”的不灭之火,燃烧得从未如此刻般——暴烈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