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思醒来时是在一间茅草屋内。
他伸出胳膊搭在眼睛上缓神,但稍稍牵动,右肩的疼痛就让他登时清醒。
他伸手摸了摸伤口,发现伤处早己被麻布包扎。
脑子里混乱一片,只有零星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隐约想起,自己为了躲父亲说教,带上了贴身侍卫林樾,瞒着陈相国坐马车从上京逃到了身居冀州的外祖母家,待了有些时日。
今日打道回家,却在中途遭遇刺客埋伏。
敌众我寡,一个刺客趁林樾与其他刺客打斗的功夫,一剑刺入车舆,正正好刺中自己的右肩。
刺客再想下狠手,被林樾搁刀挡住。
林樾掩护自己先行离开,他则留下来断后。
右肩的疼痛加剧,自己却不敢停歇,漫无目的地穿过林子,但很快丧失感知,昏迷过去。
再睁眼,己是躺在这间破旧的茅草屋内了。
本就晕胀的脑壳忽然间被一股脑灌入大量信息,让陈谨思感到一阵晕眩。
他沉重地呼吸着,试图缓解全身的痛楚。
这时,门被推开,一位女子端着一盆凉水走过来:“你醒啦。”
陈谨思撇头瞧了瞧女子——粗麻布衣服,乱糟糟的鸡窝头,身上溅着不知处的血迹也就罢了,还有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陈谨思拧紧眉头,用食指捂住鼻子:“什么味道这么熏人……”女子疑惑地抬起自身胳膊闻了闻,然后指着自己询问道:“呃?
我吗?”
“你、你退后两步。”
女子不明所以,却真真往后退了几步。
陈谨思这才放松呼吸与女子交谈:“是你救了我?”
“那自然。”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陈谨思说着就要去掏钱囊。
但掏了半天发现——什么也没掏着。
陈谨思愣了愣:钱呢?!
女子假咳了两声,心虚地蹭了蹭鼻头:“不用谢。
我也不白救人,把你从河边捡回来算作一两银子,替你包扎算一两银子,睡我的床榻上算三百文。”
说罢,女子顿了顿,似乎是在脑海中盘算些什么:“呃,我想想……哦,还有,我把你扛回来费了力气,算作辛苦费三十文。
一共二两银子余三百三十文。
以防你耍赖不认账,你的钱囊我暂时替你收着,嘿嘿。”
陈谨思竟无言以对。
区区二三两银子,不算什么,倘若自己主动谢过,一颗金锭子都是值当的。
可听这女子把零七杂八的琐事算在账上来薅钱,陈谨思便觉得郁闷极了。
这般贪财之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刺客的一些小恩小惠转头便将自己卖了。
陈谨思心想,等林樾甩开刺客和自己汇合,就立马离开,一刻也不耽搁,多留一秒,自己都会全身不自在。
见陈谨思不说话,女子走上前,一边浸湿麻布一边问:“我叫李香莹,村头杀猪的屠户,你叫什么?”
陈谨思刚想回答,李香莹便又自顾自说道:“你怎么浑身带血逃到李家村了?
你肩上的伤是刀伤,谁人要杀你?”
陈谨思谨慎起见,并未回复。
李香莹拧干了麻布,擦了擦陈谨思右肩上溢出来的血迹,继续道:“是官府的人吗?
为什么要杀你?”
陈谨思依旧不说话。
李香莹却忽的捂起嘴惊愕道:“你怕不是相国府的人吧?!”
陈谨思心中一咯噔。
他面不改色地询问道:“如何这么说?”
“我听说上京一代的贵族皆是豺狼之辈,剥削百姓,无恶不作,特别是那相国府的陈家,最为恶迹昭著,狼子野心,连圣上都无可奈何。
江湖人看不惯,若是追杀陈家也是情理之中。”
李香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通,她走到离床榻仅几步之遥的木桌子上,抄起刚磨好的杀猪刀,手起刀落,杀猪刀利索地嵌在木桌的案板上,带起一阵腥风,“要我说,这种人,就该早点杀了才好!”
陈谨思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纵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相国府忠心耿耿,而朝堂之上,多的是尔虞我诈,与陈家对立的三王爷一派党羽狼子野心,口蜜腹剑,西处散播不利于陈家的谣言,颠倒黑白,以赢民心,但见李香莹这彪悍的模样,陈谨思竟没敢说出事实。
此事牵扯极深,绝非是一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
而李香莹脑沟浅,想不了太多,若他坦白身份,恐怕还未解开误会就会惨死在她的杀猪刀下。
那可真就悲催至极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刚才问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李香莹拔出杀猪刀,转身朝陈谨思问道。
陈谨思正想着刚刚李香莹提及的事,被冷不丁一问,略显慌张。
“陈满。”
他灵机一动,随便编了个名字。
但灵机又没全动,忘记了改姓氏。
李香莹狐疑地盯着陈谨思。
陈谨思只觉得全身发毛。
“你打哪来?”
“上、上京……”“上京?”
李香莹眯起眼睛,握着杀猪刀走到陈谨思面前,刀面泛着银光,映照在陈谨思白皙柔润的脸上,“家住上京,钱囊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身上的衣服料子还都是我不认识的稀罕物……你是不是也同那陈家一伙的?
又或是,你就是陈家人?!”
坏了!
“等等,我、我并不全是陈家人!”
陈谨思慌了神,连忙摇头。
李香莹歪着脑袋将这话揣摩了一遍,却也没弄清楚什么叫“并不全是陈家人”,便举起杀猪刀,恼羞成怒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脑子不灵光,当我好糊弄?!”
“别!
我不是!
我、我只是从陈家逃出来的家仆!”
“陈家家仆?”
见李香莹略有迟疑,陈谨思安下心编谎道:“正是。
你瞧,我这不就是为了偷点陈家公子的零钱和衣服,才沦落至此么。”
“你的意思是,你偷了陈家的钱财,所以陈家人追讨你,致使你差点丢了性命?”
陈谨思佯装委屈地点了点头。
李香莹挠了挠头:“那你多少下作了些。”
陈谨思:“……”“可是,就算是这样,也罪不至死啊!”
李香莹想到这,又激起了满腔怒火,“陈家果真都是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