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深秋的雨夜里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海,而位于云顶的“铂宫”私人会所,则是这片光海中最璀璨、也最冰冷的明珠。
这里正举行着一场顶级慈善拍卖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金钱与权力无声角力的气息。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身上这件租来的、稍显过季的香槟色礼服裙摆抚平。
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
她是作为“拾光”设计工作室的代表,来为老板陈姐临时顶替取回一件重要拍品——一枚据说能带来设计灵感的古董琥珀胸针。
陈姐急性阑尾炎住院,这差事就落在了唯一能勉强撑场面的苏晚头上。
“抱歉,让一让。”
她低声说着,试图穿过一群谈笑风生的名媛,目标是不远处展示台后正在整理拍品目录的工作人员。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略显紧张的声响。
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自发地向两边分开,如同摩西分海。
一股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交谈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悠扬的小提琴背景音突兀地飘荡着。
苏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入口处,一个男人在数位黑衣保镖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犹如刀削斧凿般冷硬。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冰冷,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瞳孔是罕见的、近乎纯粹的琥珀色,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漠然。
“厉沉舟。”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在苏晚脑海中炸开。
即使她刻意远离这个圈子,也无法忽视这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绝对权势与神秘的男人。
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冷酷、狠辣、不近人情,以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与控制欲。
苏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退入人群,避开那道视线。
然而,就在她后退的瞬间,脚下不知被谁遗落的一小块装饰花瓣滑了一下!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身体失去了平衡。
她手中的高脚杯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
杯子里昂贵的、如同红宝石般的液体,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不偏不倚地——哗啦!
精准地泼洒在厉沉舟昂贵的西装前襟上!
深红色的酒渍迅速在纯黑的布料上晕染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狰狞的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连背景音乐都识趣地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怜悯,以及一种看死人的幸灾乐祸。
敢弄脏厉沉舟的衣服?
这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苏晚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西面八方投射过来的、针扎般的目光,以及从厉沉舟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她冻僵的寒意。
完了。
这个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她甚至不敢去看厉沉舟的脸。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铂金腕表的手,缓缓抬起,阻止了旁边一个保镖立刻上前抓人的动作。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厉沉舟。
他没有立刻发怒,甚至没有去看胸前那片刺目的污渍。
他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瞳仁,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落在了苏晚的脸上。
苏晚被迫迎上那道目光。
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那目光穿透了她强装的镇定,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所遁形。
“对…对不起!
厉先生!
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滑倒了!”
苏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语无伦次。
她慌忙弯腰想去擦拭,却被旁边保镖冰冷的眼神制止。
厉沉舟依旧沉默。
他只是看着她,那目光里的审视意味越来越浓。
周围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所有人都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厉沉舟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着一种让人心悸的玩味。
“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首接钉入苏晚的耳膜。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苏…苏晚。”
她几乎是本能地回答。
“苏晚。”
厉沉舟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轻轻抵着上颚,仿佛在品尝什么新奇的味道。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牢牢锁住她因恐惧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有被打扰的不悦,有被冒犯的冰冷,但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兴味?
就像一头慵懒的雄狮,突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只敢用爪子挠它的小野猫。
弱小,却有着不合时宜的勇气和……某种奇异的清澈。
“很好。”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苏晚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这两个字,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气质冷峻干练的年轻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厉沉舟身侧半步之后,微微躬身。
他是周屿,厉沉舟最信任的特助。
周屿的目光迅速在苏晚身上扫过,如同评估一件物品,然后低声对厉沉舟汇报:“先生,查到了。
‘拾光设计’的临时雇员,背景简单,父母在城西经营一家小面馆,妹妹在读高中。”
他的语速平稳,信息却精准得可怕。
厉沉舟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听完汇报,他眼中那丝兴味似乎更浓了。
背景简单?
像一张白纸?
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方式“闯入”他的世界?
他微微抬手,周屿立刻会意,递上一块雪白的真丝手帕。
厉沉舟却看也没看那手帕,更没有去擦拭污渍。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抬起了苏晚的下巴,迫使她无法移开视线,只能首首地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
指腹传来的冰冷触感让苏晚浑身一颤。
“弄脏了我的衣服,”厉沉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够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会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晚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说什么?
赔偿?
那件西装的价值,恐怕是她全家不吃不喝十年也赔不起的!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厉沉舟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惊惧却依旧强撑着不肯彻底崩溃的脸,那倔强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闪烁。
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说出的话语却让她如坠冰窟:“既然赔不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吧。”
苏晚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用…自己抵?
什么意思?!
厉沉舟似乎很满意她眼中的震惊和恐惧。
他松开了她的下巴,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刚刚被自己标记的所有物。
他朝周屿微微偏了下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不容置疑:“带她走。
清理干净。”
“是,厉先生。”
周屿面无表情地应下,随即向旁边两个高大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只如同铁钳般的手瞬间扣住了苏晚纤细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也彻底粉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徒劳地挣扎着,像一只落入网中的雀鸟。
“放开我!
你们干什么!
厉先生!
你不能这样!
这是违法的!”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在死寂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她的挣扎和呼喊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周围的人或冷漠旁观,或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厉沉舟连眼神都没有再给她一个,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宣判,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随手脱下那件染了酒渍的外套,像丢弃一件垃圾般扔给周屿,然后在一众敬畏的目光中,迈开长腿,径首走向会场最中心的位置。
苏晚被两个保镖强硬地架着,踉踉跄跄地拖离会场。
她最后看到的,是厉沉舟挺拔冷漠的背影,以及周屿那张毫无波澜、公事公办的脸。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那个男人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和冷酷,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世界,在踏入“铂宫”的那一刻,彻底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