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是被斧头劈开,又被人拿着烧红的铁钎在脑浆里搅动。
沈念薇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挣扎,每一次上浮都被剧烈的钝痛狠狠砸回去。
“……打倒坏分子顾承聿!”
“……搞破鞋!
不要脸!
浸猪笼!”
刺耳的喧嚣如同钢针,猛地刺穿混沌。
不是梦!
是真实的、充满恶意的咆哮!
她猛地睁开眼。
眩晕感如同海啸。
火光跳跃,扭曲着一张张愤怒或麻木的脸,土布衣服,补丁摞着补丁。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和……血腥味?
视线艰难聚焦。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高高隆起的、将粗布衣裳顶出一个突兀圆弧的……肚子。
沈念薇浑身的血,瞬间凉透了。
她僵硬地低头,颤抖的手指隔着粗糙的布料,清晰地摸到那圆润的、绝对不属于她这个刚毕业社畜的弧度。
至少七个月!
一股不属于她的、混杂着恐惧、绝望和屈辱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狠狠灌入她的脑海——被养兄赵振邦灌下的辛辣液体,烧灼喉咙……黑暗的小屋,陌生的、沉重的男性喘息压下来,带着绝望的酒气和一股淡淡的墨香(?
)……撕裂的剧痛,和赵振邦在门外压低声音的狞笑:“成了!
这下看这‘臭老九’还怎么翻身!
那破屋迟早是老子的……”“呕——”生理性的恶心汹涌而上,沈念薇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看!
那破鞋醒了!”
“呸!
还有脸恶心?
跟坏分子搞出野种的时候怎么不恶心?”
“打死那搞破鞋的坏分子!
打死他!”
叫骂声浪更高,沈念薇猛地抬头,顺着最密集的棍棒落点望去。
火光映照下,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干部服,却掩不住那份被苦难磋磨后依然挺拔的骨相。
清俊的脸上满是污血和淤青,嘴角开裂,一缕鲜血蜿蜒而下。
他叫顾承聿。
记忆告诉她,那个“奸夫”。
此刻,一根手腕粗、带着毛刺的硬木棍,被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高高抡起,带着呼呼的风声,正正瞄准顾承聿的后脑勺!
这一下砸实了,神仙难救!
沈念薇瞳孔骤缩,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窒息。
顾承聿不能死!
他死了,她这个“搞破鞋”、“怀了坏分子野种”的女人,下场只会比他惨十倍!
浸猪笼?
游街?
被活活打死?
肚子里的孩子……她不敢想!
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样轰然爆发,压过了穿越的恐慌、孕吐的恶心和原主残留的懦弱。
就在那夺命的棍子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
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饱含绝望和疯狂的嘶喊震得一愣,动作下意识地停顿。
抡棍的汉子也僵在半空。
沈念薇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身前挡着的人(也许是看热闹的,也许是推搡她的),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手指颤抖却无比精准地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顾承聿,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爆发而尖锐到失真:“别打了!
要出人命了!!
他……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辣地疼,目光死死钉在顾承聿沾血的侧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掷地有声地吼出那个名字:“顾承聿!
你要负责啊——!!!”
死寂。
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几声不安的狗吠。
所有愤怒的、看热闹的、麻木的目光,齐刷刷地从顾承聿身上,转到了沈念薇……和她那无法忽视的高耸孕肚上。
震惊、鄙夷、探究、幸灾乐祸……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
赵振邦那张刻薄的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凝固,转而变成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沈念薇!
你放什么狗屁!”
地上,濒死的顾承聿似乎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到,沾满血污的长睫剧烈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那双即使布满血丝也难掩清冷的眸子,穿过人群缝隙,精准地锁定了她。
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审视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混杂着剧痛和茫然的光。
沈念薇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挺首了腰背(虽然因为孕肚这个动作有点艰难),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死死回望着他,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求生欲。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承聿!
我的儿啊!”
一个穿着同样破旧、却难掩骨子里优雅气质的憔悴妇人(苏曼如),和一个脊背挺首、脸色铁青却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顾长风),正奋力拨开人群挤进来。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沈念薇的肚子上。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搞破鞋”的鄙夷,而是……看到了黑暗深渊里唯一一点微弱火星的、近乎贪婪的绝望希望!
沈念薇的心,在狂跳的恐惧中,终于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她赌对了。
这孕肚,是她和地上那个“奸夫”共同的……救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