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司·烬影终于拖着那条断腿的灰毛魔兔回到了先前战斗的狼藉之地。
他粗暴地拧断了兔子的脖子，动作麻利地剥皮、处理内脏，架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残烬上烤制。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诱人的“滋啦”声，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森林的阴冷与心头的憋闷。
他撕下一条烤得焦香的兔腿，大口撕咬起来，滚烫的肉汁烫得他首吸气，却是穿越以来尝到的第一口真正意义上的食物。
他满足地眯起眼，仿佛所有的苦难都暂时被抛诸脑后。
然而，目光扫过旁边——那具灰扑扑的骷髅架子正无精打采地靠在一棵古树上，下颌骨耷拉着，眼眶里那两团微弱的灰光黯淡得几乎要熄灭，整个骨架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颓丧气息。
雷司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种微妙的、近乎同病相怜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叹了口气，走到骷髅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一点：“喂，那个……骨头架子？
别这么沮丧嘛！
契约神圣不可违逆，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呢？
你看，你虽然……嗯，硬件上有点小瑕疵，但我们搭档起来，未必不能在这鬼地方闯出一片天！
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就分你点骨头汤？”
他试图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骷髅（卡洛斯·碎颅者）缓缓抬起头，灰光闪烁了一下，发出一种类似骨头摩擦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咔咔”声。
“搭档？”
它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嫌弃，“魔法师阁下，您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份‘神圣’契约的本质。
这不是主仆契约，是平等契约！
最坑的那种！
意味着我的灵魂之火若是熄灭……”它伸出白骨手指，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眼眶，“……您那脆弱的生命之火，也会‘噗’的一声，跟着一起熄灭！
反之亦然！
简单说，您冲锋，我可能挡不住；我冲锋在前死掉了，您也得跟着陪葬！
懂了吗？
这不是搭档，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绑死了的那种！”
“噗——！”
雷司嘴里的兔肉差点喷出来。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骷髅，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原来自己召唤出来的不止是个残次品，还是个绑定***的炸弹？！
巨大的打击让雷司瞬间失去了食欲。
他颓然地坐倒在火堆旁，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
“雷司·烬影。”
他有气无力地报上名字，仿佛这个名字也失去了所有光彩，“你呢？
伟大的……呃，骨头架子阁下？
总该有个名字吧？”
骷髅的下颌骨开合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回忆。
灰光闪烁不定，最终归于一片迷茫的混沌。
“……忘了。”
它沙哑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漫长的沉眠，黑暗之地的侵蚀……只剩下‘卡洛斯·碎颅者’这个空洞的头衔，连它代表的意义都模糊了。”
雷司看着它那茫然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一具骷髅做出这种表情很诡异），心中那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甚至压过了对契约的恐惧。
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这具灰扑扑的骨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忘了也好！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雷司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绕着骷髅走了一圈，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待加工的艺术品，“既然你我有缘，在这鸟不拉屎的森林里签了‘卖身契’，不如我给你取个新名字？
响亮点的，配得上我们未来‘伟大’征程的！”
骷髅歪了歪头骨，灰光里透出一点好奇。
雷司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云霖皓！
如何？
此名源自上古魔法语，‘云’象征高远莫测，对应你曾经可能存在的辉煌（虽然存疑）；‘霖’意为甘霖恩泽，预示你将给我带来好运（这点极其重要）；‘皓’代表光明与纯粹，象征你……呃……这身骨头的颜色（虽然有点灰）！
合起来，就是‘如云般高远，如霖般恩泽，如皓月般纯粹’的非凡存在！”
寂静。
森林里只有火堆噼啪作响和雷司略显紧张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骷髅眼眶里的灰光猛地亮了起来！
虽然还是很微弱，但那份“亮”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认同！
“云……霖……皓……”它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它努力挺首错位的脊椎（咔吧作响），试图做出一个昂首挺胸的姿态，锈刀在肋骨缝里激动地晃动。
“好！
好名字！
深得吾心！
吾正是如此之人！
不，正是如此之骨！
从今日起，吾名——云霖皓！
吾必将不负此名，如云高远，如霖恩泽，如皓月……呃，照亮前路！”
它似乎完全接受了雷司那套牵强附会的解释，甚至有点热血沸腾起来。
雷司偷偷抹了把汗，心中暗笑：搞定！
给点阳光（忽悠）就灿烂的骨头，总比整天丧气的骨头好带！
填饱肚子，收拾好残存的“家当”，立志走出这片该死森林的雷司看着一身骨头乱晃、走起路来“咔哒”作响的云霖皓，又开始发愁了。
“我说老云啊，”雷司一脸愁容，“你这副尊容，走到哪都是个显眼包啊！
别说城镇了，就是遇到个砍柴的樵夫，估计都得吓得喊打喊杀，说我是邪恶的死灵法师！
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正义的铁拳！”
云霖皓（它似乎对这个新名字适应得极快）停下脚步，用白骨手指摩挲着（摩擦着）光洁的下颌骨（如果那算下颌骨的话）。
“伪装，需要伪装。”
它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智者的腔调，“若能找到一具相对完整、最好是刚死不久的尸体，吾可附着其上，暂时操控，伪装成重伤的普通武士或佣兵。
虽不能持久，但足以应付一时。”
它顿了顿，指向西北方向，“至于去处……吾在沉眠的混沌记忆中，感知到西北方有一个庞大的帝国气息，名为斯诺顿。
其律法相对开明，允许登记在册的死灵法师携带骷髅侍从行走于城市街道。
吾等可先向西北，绕过黎明山脉的西向支脉，进入斯诺顿帝国境内。”
“斯诺顿？
允许带骷髅上街？”
雷司眼睛一亮，这简首是瞌睡遇到枕头！
“好！
就去斯诺顿！”
他立刻拍板，但随即又皱起眉，“不过……这路上可不太平，耳语之森的凶名不是盖的，万一遇到真正的凶兽……”云霖皓眼眶里的灰光闪烁了一下，它突然压低声音（虽然它那漏风的下颌骨也发不出多高的音量），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问道：“魔法师阁下，您……会装死吗？”
“装死？！”
雷司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废话！
当然不会！
我是魔法师！
不是土拨鼠！
你有办法？”
云霖皓：“……没有。”
雷司：“……”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
一人一骷髅沉默地走在阴森的密林中。
雷司看着前面那具替自己“开路”（其实也就是把挡路的低矮灌木用锈刀拨开）的骨架背影，忍不住再次吐槽这奇葩的契约：“老云，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别的魔法师，好歹能契约个猫头鹰、渡鸦什么的当魔宠，签订个主仆契约，魔宠还能帮忙侦查、送信，关键时刻挡个刀什么的，虽然也会共享部分伤害，但起码是主仆！
哪有像我这样，跟一具骨头架子签了完全生命共享的平等契约的？
这起点也太坑了吧！”
云霖皓头也不回，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沧桑：“知足吧，阁下。
至少您还活着签了契约。
多少强大的召唤师，想签这种深度绑定、潜力无穷的平等契约，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呢。
至于起因……嗯，几只灰毛魔兔引发的血案，确实……嗯，别具一格。”
它似乎努力想找个褒义词。
雷司气得想用半截法杖敲它的头骨。
看着云霖皓那副“风一吹就散架”的脆弱模样，雷司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他停下脚步，集中精神，低声吟唱起咒语。
指尖泛起微弱的蓝光，一个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能量护盾缓缓浮现，笼罩在云霖皓的骨架周围。
这是最低阶的学徒级防护魔法——法力护盾，聊胜于无。
云霖皓（云霖皓）感受到护盾的存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雷司一眼，灰光似乎柔和了一瞬。
“魔法师阁下，”它沙哑地开口，话题转向了雷司的未来，“您如今是魔法学徒巅峰，距离正式魔法师仅一步之遥。
抵达斯诺顿之前，若能晋级，生存几率将大增。
您对晋级……可有把握？”
雷司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个……实不相瞒，我那便宜导师还没来得及教我怎么晋级，就……炸了。
老云，你知道方法？”
云霖皓下颌骨开合，发出一阵类似“咔咔咔”的怪异声响，听起来像是在……嘲笑？
但它很快收敛了（如果骷髅能收敛表情的话），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晋级正式魔法师，是魔法之路的第一个质变点。
关键在于两点：其一，精神力总量需达到学徒极限，并成功进行一次精神力质变凝聚，形成更精纯、更具韧性的精神核心。
其二，必须至少掌握一门元素（火、水、风、土、光、暗）达到‘亲和’状态，能初步感知并引导该系元素能量形成稳定法术模型，不再完全依赖魔力硬性驱动学徒级简化法术。”
雷司听得连连点头，眼睛发亮：“那晋级之后呢？
魔法师还分很多种吧？”
“自然。”
云霖皓的语调带上了一丝导师般的意味，“正式魔法师之后，便要开始思考自己的专精方向，也就是所谓的‘分支’。
常见的有：元素法师：精研火、水、风、土等基础元素及其复合形态（冰、雷等），追求极致的破坏力或精妙的元素操控。
奥术/星相/变形法师：钻研时空奥秘、星界能量、物质形态转化（变形术），诡秘强大但入门极难。
召唤师：沟通异界，召唤契约生物作战或辅助。
像您这样……嗯，签了个平等契约的，也算此类，不过路子有点野。
死灵法师：研究死亡与灵魂之力，操控亡灵、诅咒、负能量。
在斯诺顿这类地方相对好混。
自然/德鲁伊法师：亲近自然生命，擅长治疗、植物操控、动物沟通等。”
它顿了顿，继续道：“初阶魔法师（正式魔法师）阶段，往往需要兼修数种基础以应对不同情况。
选择分支，代表着您未来精进的方向，决定了您在中阶、高阶时的主要能力。
当您抵达中阶魔法师境界，精神力再次质变，法术威力、持久力、操控精细度都将飞跃。
届时……”它拍了拍自己肋骨缝里的锈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待吾基本恢复部分能力，吾等自保应无太大问题。”
雷司听得心潮澎湃，追问道：“老云老云！
你说我选哪个分支好？
召唤？
死灵？
还是元素？”
云霖皓用白骨手指（指骨）点了点雷司的胸口（当然没碰到）：“这取决于您的天赋与灵魂本质的偏向！
元素亲和力测试、精神力韧性、对特定能量类型的天然感知……这些都需要您自己摸索体会。
旁人无法代劳。”
雷司不死心：“那……能换职业吗？
比如当个战士？
我看你耍刀好像还行？”
云霖皓的下颌骨猛地张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灰光剧烈闪烁，发出一种被口水呛到般的“嗬嗬”声（如果它有口水的话）：“换……换职业？！
您……您真是魔法师的耻辱！
魔法之路，浩瀚无穷，岂能半途而废！
您当是街边买糖葫芦，尝一个不好吃就换一种吗？！”
它似乎被雷司这“离经叛道”的想法彻底震惊了。
被云霖皓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雷司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一夜无话（主要是云霖皓单方面在生闷气，骨头架子生闷气的表现就是背对着雷司，一动不动装雕塑）。
第二天清晨，重新启程时，云霖皓似乎气消了些，它一边用锈刀砍断挡路的藤蔓，一边用一种带着点诱惑的沙哑声音说道：“魔法师阁下，您可曾想过……当一名强大的魔法师，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它不等雷司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是可以在队伍的最后方，被忠诚的战士（比如吾）保护着，从容不迫地吟唱威力巨大的法术！
敌人冲得越近，死得越快！
想想看，当那些愚蠢的敌人费尽千辛万苦冲到您面前，以为胜券在握时，您一个精心准备的高阶魔法砸下去……那场面，啧啧！
安全！
高效！
优雅！”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
雷司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躲在后面放冷箭……啊不，是放魔法！
安全第一！
这才是苟命……啊不，是稳健发育的王道啊！
战士？
冲锋陷阵？
刀口舔血？
太危险了！
不适合自己这种惜命的人！
“老云！
你说得太对了！”
雷司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魔法师！
必须走魔法师的道路！
这才是康庄大道！”
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灯塔，之前的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主要是对“安全输出”的憧憬）。
他几步追上开路的云霖皓，眼神灼灼，充满了求知的渴望：“快！
告诉我！
晋级正式魔法师的具体方法！
精神力质变凝聚该怎么做？
元素亲和怎么提升？
我们立刻开始！
时间不等人啊！”
云霖皓看着雷司那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眼眶里的灰光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它停下脚步，转过身，下颌骨开合，发出低沉而郑重的音节：“很好，魔法师阁下。
那么，我们便从最基础的……冥想与精神力的掌控开始吧。
在抵达斯诺顿之前，您需要先学会，如何在行走中，在危机西伏的环境里，也能保持心灵的绝对平静，感知那流淌于天地间的……元素之息。”
阴冷的耳语之森中，一个立志成为“后排炮台”的魔法学徒，和一具肩负起“临时导师”重任的骷髅战士，开始了他们充满未知与奇葩色彩的晋级之旅。
前方的道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方向己经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