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一把钝刀锯着俞阳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那镀金的金属把手,看着它一点点向下压,然后突然弹回原位。
门外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俞阳..."一个沙哑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声调扭曲得不似人类,"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俞阳的背紧贴着床头板,手指陷入羽绒被。
他想起莫经理的警告——不要回应任何敲门声。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
砰!
一声巨响,整个门板震动起来,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撞击。
书桌在冲击下向后移动了几英寸,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滚开!
"俞阳听见自己尖叫,声音在恐惧中劈裂。
门外的存在安静了一瞬,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新鲜的血肉..."那声音低语着,"好久没有新鲜的了..."又是一次撞击。
这次书桌被撞开更大的缝隙,门框周围的墙灰簌簌落下。
俞阳跳下床,用全身重量抵住书桌。
他的手机从口袋滑出,掉在地上,屏幕亮起——午夜十二点十七分。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
在那一瞬的亮光中,俞阳看见窗帘上的手印变得更加清晰——至少有十几个,大小不一,有的像是孩童的,有的则大得不像人类。
它们正在移动,向窗帘边缘摸索。
"桑文..."俞阳绝望地想起那个神秘的常住客,"该死的,帮帮我!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门外的撞击突然停止。
一阵低沉的交谈声传来,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俞阳瘫软在地,背靠着书桌大口喘息。
就在这时,他听见窗户传来轻叩声。
他僵硬地转头,看见桑文的脸贴在玻璃上,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流下。
更诡异的是,桑文似乎是悬在三楼高空——那里根本没有阳台。
"开窗!
"桑文的嘴型示意。
俞阳犹豫了一秒,然后冲到窗前拉开插销。
冰冷的雨水和风一起灌进来,桑文灵巧地翻入房间,浑身滴水却毫不在意。
"你...你怎么在外面?
"俞阳结结巴巴地问,重新锁好窗户。
桑文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条完全干燥的手帕擦拭眼镜。
"走廊现在不安全。
月圆之夜,酒店会...伸展。
""伸展?
"桑文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字面意思。
墙壁移动,走廊延长,房间消失又出现。
永恒酒店在满月时是活的。
"一声遥远的尖叫从楼下传来,随即被雷声淹没。
桑文的表情变得警惕。
"那是什么?
"俞阳问。
"1926年的一个晚上,有位女士在舞厅被谋杀。
"桑文走向房门,检查书桌是否稳固,"她的尖叫成了酒店记忆的一部分,在特定时刻重播。
"俞阳捡起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莫经理说不要回应任何敲门声,但那个东西知道我的名字...""啊。
"桑文转身,表情变得严肃,"那就不只是普通徘徊者了。
有常住客盯上你了。
""为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桑文从胸前口袋取出那朵蓝玫瑰——奇怪的是,经过刚才的爬窗,花朵依然完好。
"因为你是我特别关注的客人。
在这座酒店里,关注就是力量。
"俞阳正想追问,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像经历地震一般。
书架上的书纷纷坠落,台灯砸在地上。
最可怕的是,墙上的画框滑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计数符号,有些己经陈旧发黄,有些则像新刻的。
"这是什么?
"俞阳惊恐地问。
"307房间的前任住客们。
"桑文轻声说,"每个人尝试记录自己被困住的时间。
"震动停止了,但窗外景色完全变了——不再是花园,而是一片陌生的森林,月亮低垂在天际,大得不可思议。
"我们...还在酒店里吗?
"俞阳声音发抖。
"是的,但可能是不同时间的酒店。
"桑文走到窗前,手指轻触玻璃,"1930年代这里曾是一片树林,后来才建了花园。
"俞阳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那本皮面笔记本翻到平面图。
"这上面画着酒店有五层,但现实中只有西层。
还有这个禁止进入的区域..."桑文猛地合上笔记本。
"别看那个。
有些知识一旦获得,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这次是礼貌的三下。
"俞先生?
"是莫经理的声音,"请开门,需要确认您的安全。
"俞阳刚要回应,桑文捂住他的嘴,摇头示意。
门把手再次转动,但这次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门缝处蠕动。
"我知道你在里面,俞先生..."莫经理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音调忽高忽低,"开门...让我进来...让我成为你..."桑文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老式钢笔,在门板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
墨水在木质上短暂闪烁蓝光,然后消失不见。
门外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那是什么?
"俞阳小声问。
"暂时屏障。
"桑文收起钢笔,"能撑到日出。
""日出还有六个小时。
"俞阳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12:35——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
"时间走得这么慢?
""我说过,酒店在伸展。
"桑文脱下湿外套挂在椅背上,"包括时间维度。
"俞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如果走廊不安全,你是怎么从309过来的?
我们的房间不是相邻吗?
"桑文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的房间...比较特殊。
309是酒店的心脏,连接所有时空维度的307房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桑文坐到床沿,示意俞阳也坐下,"无论哪个时间维度的307住客,隔壁都是我的309。
我是所有307的邻居。
"俞阳感到一阵眩晕,这个信息太过超现实。
"你到底是谁,桑文?
真的只是酒店创始人的孙子?
"窗外又一道闪电,照亮桑文轮廓分明的侧脸。
在那一瞬的光亮中,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我是桑明远的儿子。
"他轻声说,"1923年永恒酒店开业时,我十岁。
1954年,我成为这里的常住客。
"俞阳快速计算着。
"那你现在应该...""一百零七岁?
外表上,我永远停留在成为常住客时的年龄。
"桑文苦笑,"时间是最温柔的牢笼,记得书签上那句话吗?
""为什么选择留下?
"俞阳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桑文望向窗外,那里现在变成了暴风雨中的海景,巨浪拍打着不存在的礁石。
"为了一个承诺。
一个我无法兑现的承诺。
"他转向俞阳,眼神炽热。
"但67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看到希望的人。
从你踏入酒店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平衡被打破了。
""我不明白...""你会的。
"桑文突然站起身,"现在,我们需要度过今晚。
月圆之夜的酒店对新人来说太危险了。
"他走到房间中央,用钢笔在地板上画了一个更大的符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片干花瓣撒在周围。
"这是什么?
"俞阳好奇地问。
"保护圈。
"桑文示意他站进来,"只要不离开这个圈,天亮前你是安全的。
"俞阳踏入符号范围内,立刻感到一股暖流包围全身,仿佛浸在温水中。
与此同时,房间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墙壁像呼吸般起伏,天花板时而高耸时而低垂,窗外景色继续更迭:城市、沙漠、雪山..."别盯着看。
"桑文警告,"会迷失的。
"俞阳移开视线,却注意到桑文的钢笔上刻着两个小字:给S.W.,爱你的E。
"E是谁?
"他脱口而出。
桑文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
"艾琳。
弹钢琴的那位。
""她是你...?
""我本该娶的人。
"桑文的声音几乎听不见,"1929年股市崩盘那天,她在这里等我,而我迟到了...永远迟到了。
"一声刺耳的钢琴音突然响彻房间,是中央C键,持续不断地回响。
桑文猛地抬头。
"她来了。
"他紧张地说,"别出声,别动,别呼吸。
"房间温度骤降,俞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钢琴声越来越响,伴随着轻柔的哼唱,一个女声在唱着什么古老的摇篮曲。
然后,他们看见了——一只苍白的手从床底下伸出,摸索着地板。
接着是另一只,然后是一头乌黑的长发。
画中的女子正从床下爬出来,但她现在有了五官:一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乳白色。
"艾琳..."桑文轻声呼唤,声音里充满痛苦和爱意。
女子转向声音来源,咧开一个微笑,露出满口细小的尖牙。
"桑尼..."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回应,"你带了新朋友来..."她向保护圈爬来,动作像蜘蛛一样不自然。
俞阳本能地后退,却被桑文拉住。
"别出圈。
"他警告。
艾琳停在圈外,歪头打量着俞阳。
"这个不错,"她咯咯笑着,"比上一个有活力。
上一个只撑了三天就疯了...""艾琳,回去。
"桑文坚定地说,"不是现在。
"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从来不是现在!
永远等待,永远失望!
"她的声音变成尖叫,震得玻璃碎裂。
但奇怪的是,碎片向上飞溅,违反重力地贴在天花板上。
桑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银铃,轻轻摇动。
清脆的***与尖叫形成鲜明对比,艾琳捂住耳朵后退。
"回去弹琴吧,亲爱的。
"桑文温柔地说,"我很快来看你。
"艾琳的表情又变回哀伤。
"你总是这么说..."她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像烟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俞阳这才发现自己一首屏住呼吸,肺部灼痛。
"她...她到底是什么?
""残留的情感。
"桑文收起银铃,"强烈的爱、遗憾和愤怒,在酒店里具象化。
大多数常住客都是这样形成的。
""包括你?
"桑文摇头。
"我是自愿留下的。
不一样。
"窗外的景色又变了,这次是俞阳熟悉的城市夜景。
雨小了,时间显示凌晨4:22。
"最糟糕的阶段过去了。
"桑文松了口气,"日出来前还会有些小骚动,但保护圈足够应付。
我得回309了。
""等等!
"俞阳抓住他的手臂,"如果...如果我想找你怎么办?
"桑文看着他,眼神复杂。
"摇三下银铃,我就会知道。
"他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小巧的银铃放在俞阳手心,"但只在紧急时使用。
每次***都会...消耗一些东西。
""消耗什么?
""记忆。
情感。
时间。
"桑文走向门口,检查走廊后回头说,"记住,别离开房间,别去地下室,无论听到什么。
"他闪身出门,留下俞阳一人站在保护圈内,手握银铃,思绪万千。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俞阳惊讶地发现,整晚的混乱后,那朵蓝玫瑰依然新鲜如初,花瓣上甚至带着露珠。
他弯腰捡起玫瑰,发现花茎上缠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桑文优雅的字迹:"当心镜子。
它们不只反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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