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惊魂黑暗滚烫粘稠,像未熄的炉灰死死堵住了口鼻。
陈飞在窒息的深渊里挣扎,意识被撕扯。
一半是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鸣,实验室失控的高能粒子对撞装置迸发出吞噬一切的毁灭蓝光;另一半则是无边无际、冰冷沉重的坠落感,仿佛灵魂正被拖拽着穿过粘稠的时空泥沼。
“… **粟种尽矣…** 里正催赋,三日… **三日便要缴齐!
**” 一个粗粝沙哑、浸满绝望的男声,穿透了意识的重重迷雾,像生锈的锯子切割着神经。
紧接着是沉闷的“咚”一声,似重物砸在朽木上。
“阿父!
不可!”
另一个更年轻些、却同样嘶哑紧绷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那是最后的粟种!
典了桑田… 阿非的药钱怎么办?
他…他还在烧啊!”
*粟种?
里正?
赋?
典桑田?
阿非?
药钱?
* 一连串陌生又透着古意的词语,裹挟着浓重的方言口音,狠狠撞进他混沌的脑海。
实验室的蓝光与现实的声音碎片猛烈碰撞!
陈飞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灼烧般的窒息感骤然消退,头颅深处炸裂般的剧痛和浑身虚脱的冰冷取而代之。
他拼尽全力,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随即被一片昏暗、摇晃的光影占据。
一盏小小的陶豆灯,豆大的火苗在粗瓷碗里微弱地跳跃,勉强照亮一方狭小的空间。
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浓重的土腥混杂着雨水、柴草灰烬的气息,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汗馊与霉变的混合体味。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两个身影佝偻在漏风的木门边。
一个身形壮实却疲惫佝偻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褐的粗麻短褐,裤腿高高挽起,沾满泥泞。
他正将一个瘪瘪的、粗麻绳扎口的布袋,用力推向旁边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同样衣衫破旧,脸上稚气未脱,却刻满愁苦和焦急。
“明日…只能去典了桑田…” 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像被砂纸磨过,透着被生活压垮的无力,“…凑齐赋税,或许…还能剩些铜钱抓副药…” 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死死攥着那袋粟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桑田?
典?
赋税?
秦?!
* 陈飞脑中灵光乍现,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能解释现状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他下意识想用手撑起身体质问这诡异的梦境。
然而,当他的“手”按在身下的“床铺”时,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按在粗糙草席上的,不是他熟悉的成年人的手,而是一只**孩童般细瘦、短小、甚至有些肉乎乎的手臂**!
覆盖其上的,是同样粗糙、磨起毛边的葛布袖子!
陈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同样属于孩童的、裹在破旧葛布裤腿里的细瘦小腿!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伸到眼前——十指短小,皮肤蜡黄粗糙,但无疑属于一个**年幼的孩子**!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不是梦!
实验室的爆炸…蓝光…难道真的…?
“哗啦——!”
就在这时,屋顶一处更大的破洞再也承受不住暴雨的冲刷,一股浑浊的水流猛地倾泻而下!
冰冷刺骨的雨水,正浇在陈飞脑袋旁边的草席上!
“呃啊!”
冰冷的水滴溅到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扭头躲避。
视线被旁边一个接水的陶盆吸引。
那是个粗糙的灰陶盆,盆沿己有缺口。
从屋顶破洞漏下的雨水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水线,精准地砸落在盆心。
“嗒…嗒…嗒…”水滴落下,在浑浊的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
浑浊的水面倒映出屋顶破洞的模糊轮廓,以及那一道被狂风撕扯得扭曲、却依旧遵循着某种亘古不变轨迹下落的水流。
陈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水滴砸落水面形成完美圆形涟漪的瞬间;就在那倒影中,破洞轮廓与水流轨迹重合的刹那——一个**清晰无比、刻入灵魂的物理公式**,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脑海:**初速度等于根号下两倍重力加速度乘以高度!
**这是描述自由落体运动的基石公式!
是物质世界最基础的法则之一!
*不!
不可能!
* 博士的灵魂在孩童的躯壳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混乱涌来——阿父陈仲,长兄陈勇,二哥陈文,严厉的里正,沉重的赋税,还有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身体的原主,那个也叫“陈非”的六岁孩子,恐怕就是在这场高烧中消散了。
**冰冷的事实如同盆中的雨水,兜头浇下!
**他,陈飞,材料科学与机械工程双料博士,国家级实验室的核心研究员,真的在实验事故中死亡,灵魂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附身到了这个秦朝统一初年、濒临破产的关中农户家、同样名叫“陈非”的六岁病弱稚童身上!
“呼——哐当!!!”
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像巨人的手掌拍来,腐朽的木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被吹开!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如同鞭子般抽进屋内!
那盏维系着微弱光明的陶豆灯,灯苗剧烈摇曳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狭小的茅草屋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和狂暴的风雨声吞噬!
黑暗中,只剩下父亲陈仲沉重如巨石般的喘息,和兄长陈勇压抑的、绝望的哽咽。
风雨声里,陈仲那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艰难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砾上摩擦:“莫哭了…勇儿…天亮…我去求里正…宽限三日…”宽限三日?
陈飞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孩童的身体因高烧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透过屋外肆虐的雷雨,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能逼得父亲典卖桑田、甚至间接害死原主的“里正”冰冷贪婪的嘴脸。
冰冷的雨水顺着草席缝隙渗入,浸湿了他的后背。
但更冷的,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对“里正”刻骨的恐惧,以及这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绝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黑暗中——“喀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
瞬间将屋内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陈仲脸上凝固的愁苦,陈勇紧握拳头指节发白的愤怒无助,墙角堆放的简陋农具,还有那袋被陈仲死死护在怀里的瘪瘪粟种…以及陈飞那双在闪电映照下,不再有孩童懵懂、只剩下震惊、冰冷和急速思索的、属于成年博士的眼睛!
紧随闪电之后的,是几乎要震碎耳膜、撕裂大地的恐怖雷鸣!
“轰隆隆隆——!!!”
巨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
整个茅草屋簌簌发抖,灰尘和碎草屑纷纷落下!
伴随着雷鸣,屋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倒塌!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带着焦糊味的草木气息**,穿透风雨的湿冷,顽强地钻进了屋内。
陈仲和陈勇同时惊跳起来,扑向被风吹开的窗口。
“桑…桑树!”
陈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阿父!
雷…雷劈倒了院外那棵老桑树!”
焦糊味…老桑树被雷劈倒…陈飞躺在黑暗中,孩童的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却亮得惊人。
闪电的光芒、雷鸣的巨响、草木燃烧的焦糊气息…这些信息如同无数碎片,在他那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庞大知识库中疯狂碰撞、组合、推演…生存的危机、陌生的世界、孩童的躯体、博士的灵魂…以及窗外那棵象征着家族重要财产、却在雷雨中化为焦炭的老桑树…这一切,都在这秦朝统一初年、暴雨如注的死亡之夜,轰然拉开了序幕。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