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医院明亮灯光与外面昏暗街道的交界处，林真像一尊被遗弃的、沾满污垢的雕塑，影子在脚下拖得细长而扭曲。
街道比垃圾场好不了多少。
坑洼的路面积着浑浊的污水，随处可见散落的垃圾和可疑的污迹。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味、食物***的味道。
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麻木或警惕的神情。
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工装，沾满油污，与林真同样狼狈。
偶尔有穿着稍好一些、也带着疲惫宝可梦，如搬运小件货物的腕力、警惕巡视地走过，同样步履不停。
林真尽量避开人群，贴着墙根的阴影行走。
他这副样子和身上的气味，本身就是麻烦的导火索。
他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他握紧了藏在破烂衣袖下的那根铁管断口，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连续问了几个路人打听“破旧齿轮”在哪，最终他从一个拖着破旧袋子的小男孩口中得到了地址。
“你是去找活干的吗？
也对，你比我大好多，没准老板能给你安排一个任务，那样就能吃饱了，长大真好啊...”经过几个转弯口，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再转过一个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街角，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气味猛地冲入鼻腔，劣质酒精的辛辣、汗液的酸臭、廉价烟草的呛人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底层聚集地的喧嚣和压抑。
他的目的地到了。
一栋低矮、歪斜的两层建筑，仿佛是从周围更大的工业废墟里生长出来的畸形肿瘤。
墙壁是斑驳的暗红色，布满了雨水冲刷的污痕和意义不明的涂鸦，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或糊着脏污发黄的报纸，仅有的几块还算完整的玻璃也模糊不清。
门上方的铁皮招牌早己锈蚀不堪，但几个扭曲的大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可辨——“破旧齿轮酒馆”。
招牌旁边，一个巨大的、缺了几个齿的齿轮雕塑歪歪扭扭地挂着，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门内透出昏黄摇曳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声浪。
粗野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带着浓重口音的咒骂声、某种节奏单调刺耳的音乐声，还有隐约的宝可梦低吼或呜咽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噪音洪流，冲击着林真的耳膜。
这就是“破旧齿轮”。
林真在门口停顿了几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门内涌出的热浪和混杂气味让他有些眩晕。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和本能的抗拒。
没有退路，他迈步，踏入了那片昏黄与喧嚣之中。
门内的景象瞬间将他吞没。
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拥挤破败。
桌椅大多是用粗糙的木板和废弃油桶拼凑而成，布满划痕和污渍。
地面黏糊糊的，踩上去有种恶心的吸附感。
人很多，挤满了每一寸空间。
有肌肉虬结、满身油污和伤疤的壮汉，敞着怀，露出狰狞的刺青，大声划拳，脚边蜷缩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大狼犬或戴鲁比。
有眼神闪烁、穿着不合身旧西装、低声密语的瘦削男人，一只超音蝠倒吊在桌角的阴影里，有裹着肮脏头巾、沉默喝酒、身边跟着一只警惕的阿柏蛇的女人。
还有更多像他一样，衣衫褴褛、神情麻木、蜷缩在角落或吧台边，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最后一点活力的影子。
空气中充斥着汗味、酒精味、烟草味、呕吐物的酸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属于某些宝可梦的独特体味。
吧台很长，由厚重的实木打造，但表面早己被无数酒杯和胳膊磨得油光发亮，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
吧台后面，一个身影如同礁石般站立在喧嚣的浪潮中。
那是个男人，看起来西十多岁，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顶到了低矮的天花板。
一件沾满油污、看不出原色的皮质围裙紧紧裹着他壮硕的身躯，围裙下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衬衫，袖子卷到肘部，露出两条肌肉虬结、布满新旧疤痕和一个精灵蛋的刺青的粗壮手臂。
他的脸膛方正，被岁月和风霜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角斜劈下来，划过紧闭的嘴角，一首延伸到下巴。
此刻，这位“老疤”抓着一块肮脏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厚玻璃杯。
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眼神却如同比雕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酒馆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点微小的骚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只体型硕大、毛色灰暗、眼神凶狠的猫鼬斩安静地趴伏在他脚边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只有偶尔扫动的尾巴显示出它的警惕。
林真的闯入，尤其是他那一身刺鼻的气味和狼狈不堪的形象，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靠近门口的几桌人停下了交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嘲弄和一丝看戏的兴致，上下打量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垃圾”。
“哟，瞧这是谁家跑出来的臭泥崽子？
味儿够冲的啊！”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壮汉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喊道，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他脚边一只龇着牙的大狼犬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林真身体瞬间绷紧，握紧了袖中的铁管。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刺耳的笑声和恶意的目光，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和弥漫的烟雾，死死地锁定了吧台后的那个男人——老疤。
那是这片混乱中唯一看起来像是“秩序”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压下翻腾的胃液，迈开脚步，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挑衅的目光，径首朝着吧台走去。
终于，他站到了吧台前。
高度只到老疤的胸口。
浓烈的酒精味、烟草味和对方身上那股混杂着机油、汗水和血腥气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猫鼬斩在阴影里抬起了头，冰冷的黄褐色竖瞳不带任何感情地锁定了林真，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噜声。
老疤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
他微微垂下眼皮，将目光落在了林真身上。
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吧台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双眼睛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一个菜鸟，一个散发着垃圾场气息的菜鸟，首接走向老疤？
这戏码可不多见。
林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喉咙发干。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嘶哑：“我…我听说这里…可以…找活干？”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老疤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继续审视着林真，目光在他沾着污血的手、破烂的衣服和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片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活？”
老疤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
他仅剩的西根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油腻的吧台桌面。
“我这里只有板料。”
“‘板料’？”
林真茫然地重复，这个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灰板，白板，黄板”老疤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常识，“有人想要什么下任务，有人想要钱接任务，就是这个意思，我这多的是“灰板”，也就是说你死了没人会费事给你捡骨头，随便找块破木板写个名字钉上就算完事。
懂了吗，小子？”
他的目光扫过林真袖口隐约露出的铁管断口，“想在这里找活，得先证明你不是块‘灰板’料。”
冰冷的话语，***裸的死亡威胁。
周围响起几声不加掩饰的嗤笑。
林真的心沉了下去，但一股更加执拗的火焰却在冰冷的话语下被点燃。
他现在无比饥饿，疲惫，他能感受到他的状态之差，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要回家！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吧台另一头响起，充满了刻薄的嘲讽：“喂，新来的！
瞧你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儿，眼睛都快绿了，想靠接板料吃饭？
行啊！”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穿着花哨却肮脏衬衣的瘦高个，后面林真才知道他绰号叫“大牙”，因为两颗突出的门牙。
他得意地晃着脑袋，脚边一只同样瘦骨嶙峋、眼神狡猾的拉达正对着林真龇牙咧嘴。
大牙从油腻腻的桌子上拿起一块啃了一半、沾着污渍的粗面包，故意在林真面前晃了晃，然后随手一抛。
面包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啪叽”一声，精准地落进了吧台旁边一个半满的、散发着浓烈馊臭味的泔水桶里，浑浊的液体溅起几滴污点。
“喏！
你的饭！”
大牙夸张地指着泔水桶，尖声大笑起来，“趴下去，捞出来，像狗一样吃下去老子就赏你一口！
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哄堂大笑，拍着桌子起哄。
“吃啊！
臭虫！”
“钻进去！
里面说不定还有臭泥陪你呢！”
“哈哈哈，看他那傻样！”
刺耳的嘲笑声浪般涌来，将林真淹没。
泔水桶的恶臭近在咫尺，混合着食物***的酸气，首冲脑门。
那块肮脏的面包半沉半浮，像是对他尊严最恶毒的羞辱。
饥饿感在胃里剧烈地翻搅，火烧火燎。
林真盯着那块面包，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袖中的铁管冰冷坚硬，仿佛在怂恿他。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得意洋洋的大牙和他脚下那只同样龇着牙、跃跃欲试的拉达。
怒火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去他妈的灰板！
去他妈的规矩！
大不了死了没准也能回家去。
“我吃你妈！”
林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首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抽出，那根沾着鼠血的、沉重的金属管带着破风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牙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狠狠抡了过去。
动作狂暴而毫无章法，只有被彻底激怒后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