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野兽的天下。
冉晤背着苏婵在林中狂奔,他的心跳如同战鼓,每一次跳动都把滚烫的血液泵向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的肺像一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但他不敢停。
身后的狼嚎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不紧不慢,却充满了戏谑和残忍。
狼群非常有耐心,它们在等待猎物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苏婵伏在冉晤的背上,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恐惧让她无法出声,只能将脸深深埋进冉晤的后颈,瑟瑟发抖。
“抓紧了……”冉晤的声音因为剧烈喘息而断断续续,“别……怕……”又跑出数百步,冉晤的眼前突然一空,他冲上了一处陡峭的山脊。
山脊之下,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斜坡,再往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没有路了。
他被逼入了绝境。
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从他们来时的密林中缓缓走出,在黑暗中亮起,如同鬼火。
狼群呈扇形散开,不急不缓地将他们包围在山脊的尽头。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异常硕大的头狼。
它的毛色是苍老的灰白色,一只眼睛在过去的争斗中瞎了,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另一只独眼则闪烁着狡猾而冰冷的光芒。
这畜生,是在用眼神告诉冉晤,你己经是我的盘中餐。
冉晤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苏婵从背上放下来,让她躲在自己身后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缝隙里。
“婵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反手握紧了那把己经有多处缺口的环首刀,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他的独眼,死死地与那头独眼头狼对视着。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嗷呜——!”
头狼失去了耐心,仰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嚎叫。
这是进攻的信号。
两头最矫健的饿狼,一左一右,如两道离弦的利箭,向冉晤猛扑过来。
它们配合默契,意图分散冉晤的注意力。
但冉晤根本没看它们。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头狡猾的头狼!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对付狼群,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要杀了头狼,剩下的不过是一盘散沙。
面对左右的夹击,冉晤不闪不避,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环首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首奔左边那头饿狼的咽喉。
那饿狼没料到这人类在临死前还敢反击,猝不及防,被一刀划开了喉管。
“噗嗤!”
滚烫的狼血喷溅而出,饿狼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他出刀的瞬间,右边那头饿狼的利爪也到了。
“嘶啦——!”
一声皮肉被撕开的声音响起,冉晤的左臂被狠狠抓出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
一击得手,那头狼立刻后退,和其他狼一起,再次将他围住,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冉晤的左臂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那头站在狼群之后,冷漠观战的独眼头狼。
他知道,自己体力正在飞速流逝,伤口的血也在不断带走他的生命。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这群畜生耗死。
不能等了。
必须,以命搏命!
冉晤的嘴角,咧开一抹疯狂而狰狞的笑容。
他突然放弃了所有防御,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主动朝着狼群发起了冲锋!
这一举动,显然超出了狼群的预料。
“呔!”
冉晤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无视了那些试图从侧面攻击他的饿狼,任凭它们的爪牙在自己身上留下新的伤口,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头狼!
你不是要耗死我吗?
那我就在你耗死我之前,先宰了你!
那头独眼头狼显然也被冉晤这股同归于尽的气势所震慑,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但己经晚了。
冉晤用身上添上两道新伤的代价,换来了这宝贵的突进距离。
他高高跃起,双手握刀,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全都灌注于这一刀之中,如泰山压顶,朝着头狼的脑袋,狠狠劈下!
“嗷——!”
头狼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它试图闪躲,但冉晤这一刀锁死了它所有退路。
“噗——!”
厚重的刀背,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狠狠地劈在了头狼的头盖骨上。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头纵横山林多年的独眼狼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庞大的身躯便软软地瘫倒在地,独眼中最后的光芒,是无尽的惊骇和不解。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冉晤粗重的喘息声。
剩下的十几头饿狼都停下了脚步,它们围着头狼的尸体,发出阵阵不安的低嚎。
它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己经摇摇欲坠的猎物,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它们眼中的凶残,渐渐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所取代。
冉晤拄着刀,半跪在地,鲜血从他全身十几道伤口中不断渗出,将他脚下的土地染成暗红色。
他死死地盯着狼群,眼中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对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狼群终于崩溃了。
一头狼率先夹着尾巴,转身逃进了黑暗的密林。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整个狼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赢了……当最后一头狼消失在视野中时,冉晤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和剧痛席卷全身,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晤哥!
晤哥!”
苏婵哭喊着从岩石缝隙里跑出来,拼命摇晃着冉晤的身体。
但冉晤己经失去了意识。
他流了太多的血,又受了风寒,此刻己是高烧不止,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胡话。
“水……婵儿……活下去……”夜风呼啸,荒山寂静。
小女孩的哭声,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显得如此孤单,如此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抱着冉晤越来越烫的身体,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试图温暖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婵哭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从不远处的树影下响起。
“这人,是你什么人?”
苏婵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只见月光下,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手里提着一个药篮,背上背着一张小小的药锄,一双眼睛,像山间的清泉,清澈、明亮,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看着满身是血、人事不省的冉晤,又看了看旁边头骨碎裂的狼王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苏婵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将冉晤护得更紧了。
那女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冉晤的颈动脉。
“还有气。”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随后,她又抓起冉晤血肉模糊的左臂,仔细看了看上面被狼爪撕开的伤口,眉头微微蹙起。
“伤得太重,血也流得太多,又染了风寒和狼毒,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站起身,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宣判一个死人的结局。
“不!
求求你,救救他!
救救晤哥!”
苏-婵终于反应过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拼命磕头。
“晤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求求你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求求你了!”
女人的目光落在苏婵满是泪痕的小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
“罢了,算你们命不该绝。”
她从药篮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的粉末,洒在冉晤流血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
神奇的是,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竟很快就止住了。
然后,她看了看昏迷的冉晤,又看了看瘦弱的苏婵,眉头再次皱起。
“我一个人,可拖不动他。
你,能帮忙吗?”
夜色下,一个神秘的麻衣女子,一个重伤垂死的铁血汉子,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三道孤独的身影,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们的命运,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再次交织到了一起。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