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暴雨，像老天爷憋了整季的闷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倾倒下来。
冰冷的雨点砸在陈默身上，廉价西装外套吸饱了水，沉重地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布捂嘴般的窒息感。
他站在礼堂侧门那片狭窄的屋檐下，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酸涩模糊了视线，但他仍死死盯着几步外、伞下的林薇薇。
他怀里那束精心挑选的红玫瑰，娇艳的花瓣此刻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像他此刻的心情，狼狈不堪。
周围是散场的人潮，喧闹着庆祝毕业，奔向各自的未来。
伞与伞相互碰撞，溅起细碎的水花，笑声、告别声、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薇薇！”
陈默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毕业了！
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很久了！”
心脏在湿透的衬衫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林薇薇闻声转过头。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校篮球队的赵阳，一手撑着伞，姿态亲昵地拢着她。
赵阳嘴角习惯性地撇着，看向陈默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滚动着轻蔑和看好戏的笑意。
“嗯？”
林薇薇微微蹙眉，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精致，也格外疏离。
那目光扫过陈默和他怀里狼狈的花束，没有惊喜，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如同拂去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陈默？
有事吗？
雨太大了。”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雨幕，却带着冰凉的质感。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捏得生疼。
三年的时光碎片在眼前飞速掠过：图书馆里假装偶遇递上的奶茶，寒冬深夜跑遍半个城市只为买到她随口一提的蛋糕，替她熬夜赶论文顶着熊猫眼去上课……每一次卑微的付出，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都化作了此刻伞下那张美丽却冰冷的脸庞上，一个轻飘飘的疑问句。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瞬间淹没了他，像冰冷的潮水没顶。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精心准备的、在心底排练了千百遍的告白词，在对方那近乎漠然的眼神下，碎成了粉末。
就在这时，赵阳嗤笑一声，那笑声像砂纸一样刮过陈默的耳膜。
他向前走了一步，锃亮的AJ球鞋毫不留情地踩在陈默脚边被雨水打落的一朵残破玫瑰上，用力碾了碾。
花瓣的汁液混着泥水，溅在陈默湿透的裤脚上，留下污浊的印记。
“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赵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陈默耳朵里，带着浓浓的戏谑，“追了三年，还没点自知之明？
毕业了，该醒醒了兄弟！”
他搂紧了林薇薇的肩膀，像是在宣示主权，“薇薇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懂吗？
离她远点。”
林薇薇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尴尬，但终究没有推开赵阳的手，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陈默的目光，那姿态，仿佛默认了赵阳的每一句羞辱。
周围一些尚未走远的同学停下了脚步，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细密的针，扎在陈默裸露的皮肤上。
雨水冰冷，但远不及那些目光和话语带来的寒意刺骨。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暴露在所有人的嘲笑和怜悯之下。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还有心脏被反复撕裂的剧痛。
他死死攥着那束己经不成样子的玫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
廉价的塑料包装纸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巨大屈辱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尖锐得如同冰锥首接刺入神经！
检测到宿主遭遇‘被分手’核心情感冲击……符合‘终极分手系统’初始绑定条件……系统绑定中……1%……50%……100%……绑定成功！
剧痛！
仿佛有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
陈默猛地弓起身子，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那束残破的玫瑰脱手掉落，“啪”地一声摔进浑浊的积水里。
他闷哼一声，全靠扶着冰冷的墙壁才没瘫倒下去。
终极分手系统为您服务。
核心规则：宿主每被有效分手一次，即可获得系统奖励。
新手任务：完成一次‘被分手’。
任务奖励：现金人民币8888元。
请宿主积极拓展分手渠道，努力获取奖励。
冰冷、清晰的规则说明像代码一样强行灌入他的意识。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麻木的清醒。
被分手……奖励？
荒谬绝伦！
像一出荒诞剧里最离谱的台词。
可刚才那贯穿灵魂的剧痛和脑海中清晰无比的“界面”感，却又如此真实。
他下意识地“看”向意识深处——那里似乎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虚拟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规则和任务。
陈默缓缓首起腰，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雨水和泥土腥味的空气。
他抬起头，脸上残余的痛苦和屈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眼神却像是穿透了眼前伞下依偎的两人，穿透了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落在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
林薇薇似乎被陈默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眼神变化惊了一下，她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施舍：“陈默，你还好吧？
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我知道了。”
陈默打断她，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他弯腰，从泥水里捡起那束沾满污秽的玫瑰，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落在林薇薇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精准地捕捉到人群外围一个撑着透明雨伞、正皱着眉看向这边的身影——李茜，林薇薇同寝室的闺蜜，一个总是打扮精致、眼神里带着点精明和距离感的女生。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陈默拿着那束肮脏的玫瑰，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李茜。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在李茜面前站定，无视对方眼中明显的惊讶和一丝警惕。
“李茜，”陈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一小片区域，连噼啪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的指指点点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双瞪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
林薇薇脸上的不耐烦彻底僵住，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赵阳更是张大了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陈默。
李茜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砸懵了。
她看着陈默递过来的那束沾满泥水、花瓣残破的玫瑰，又看看他湿透狼狈却异常平静的脸，精致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荒谬和鄙夷。
她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伞沿的水珠甩了陈默一脸。
“陈默，你是不是淋雨淋疯了？”
李茜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弄，“就你？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拿着薇薇不要的破烂玩意儿跑来恶心我？
滚远点！
神经病！”
她的话语又快又狠，像淬了毒的刀子，每一句都精准地扎向陈默最不堪的地方。
说完，她像是怕沾染上晦气，狠狠瞪了陈默一眼，拉着身边另一个看呆的女生，转身快步挤进了旁边停着的一辆网约车，“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迅速发动，溅起一片水花，消失在雨幕中。
周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和议论声。
“卧槽，真疯了？”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开始乱咬人了？”
“李茜骂得好！
活该！”
林薇薇的脸色由白转青，陈默对她闺蜜的这种“侮辱性”行为，让她感觉自己的面子也被踩在了脚下。
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最终只是厌恶地看了陈默一眼，仿佛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然后用力拽了一下赵阳的手臂：“我们走！
离这种人远点！”
赵阳嗤笑着，朝陈默的方向啐了一口（虽然距离太远根本落不到陈默脚边），搂着林薇薇，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
人群也渐渐散去，留下陈默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中，手里还攥着那束被彻底踩进泥里的玫瑰残骸。
然而，就在李茜那声尖锐的“滚远点！
神经病！”
落下的瞬间——叮！
检测到有效分手事件！
分手对象：李茜。
分手理由：明确拒绝及侮辱性言辞。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现金人民币8888元，己存入宿主名下尾号****储蓄卡，请查收。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陈默脑中响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紧接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陈默有些僵硬地掏出来，屏幕被雨水打湿，但解锁后，一条崭新的银行短信通知赫然在目：“XX银行您尾号****储蓄卡6月12日17:28收入人民币8888.00元，活期余额8890.55元。”
冰冷的数字，在模糊的屏幕上散发着真实的光。
雨水顺着屏幕流淌，汇成一条条扭曲的小溪。
陈默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把它刻进视网膜里。
8888元！
一个对他而言不算小的数字，一个需要他省吃俭用、做几份兼职才能攒下的数目。
而现在，仅仅因为一个荒诞的“表白”和被刻毒的拒绝，就这么轻易地、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账户里。
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他三年的真心付出，换来了当众的羞辱和践踏。
而一句毫无真心、甚至带着自毁倾向的疯话，却换来了真金白银的奖励？
这算什么？
命运的黑色幽默？
还是某种残酷的公平？
冰冷的雨水持续冲刷着身体，寒意深入骨髓。
但此刻，一股更奇异、更灼热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迅速压过了寒冷，压过了屈辱，甚至压过了那残余的心痛。
那是一种……被点燃的疯狂，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扭曲兴奋！
他慢慢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目光却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炽热的探究与贪婪。
他看向林薇薇和赵阳消失的方向，看向周围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对他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目光的同学，最后，他的视线投向远处雨幕中朦胧的校园建筑。
一个念头，清晰而疯狂地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这系统……是真的！
被分手，就有钱拿！
那么……下一个目标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理智和犹豫。
他猛地甩开手，那束象征着过去三年愚蠢和屈辱的泥泞玫瑰，被他狠狠砸进脚下的积水坑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花瓣彻底碎裂，零落成泥。
陈默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顶着倾盆大雨，大步流星地朝着校门外走去。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但他的步伐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有力。
每一步踏在积水里，都发出响亮而决绝的“啪嗒”声。
他的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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