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瞪着俩眼珠子瞅着帐篷顶,一宿愣是没怎么合眼。
他这脑子啊,就跟一锅煮沸了的八宝粥似的,乱七八糟啥都有。
一会儿是高数公式、机械图纸,一会儿又是之乎者也、宫廷秘闻;一会儿是宿舍哥们儿打游戏的呼喊声,一会儿又是历史上扶苏那张苦大仇深的俊脸……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一会儿是叶风,一会儿是扶苏,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正当扶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带着点儿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又尖又细,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在帐篷外面响了起来,那调调儿,跟戏台子上唱戏的似的:“扶苏公子,您醒着没?
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要当面宣读给您听呢!”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了!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他奶奶的,这帮王八蛋,下手还真快!
扶苏强迫自己先别慌,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哆嗦,尽量模仿着记忆中“原装扶苏”那种略带清冷和疏离的语气,说道:“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
帐篷的帘子“唰”的一下被掀开了,一个穿着华丽内侍官服,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粉,嘴唇却红得跟刚喝了血似的的中年太监,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丝绸卷轴,迈着小碎步,扭着腰就进来了。
那太监长得贼眉鼠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子阴险和狡黠。
他身后,还跟着西个膀大腰圆,穿着黑色铠甲,腰里别着明晃晃大刀的武士。
那西个武士一个个都板着个死人脸,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地往扶苏身上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倒像是专门来押送***犯的。
“扶苏公子,您这几日身子可安好啊?
陛下可是惦记着您呢!”
那领头的太监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假惺惺的关切,听得扶苏差点儿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手里的卷轴往前一递,说道:“陛下有旨,还请公子接旨吧。”
扶苏从床上爬起来,动作有点儿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宽大的袍子。
说实话,他对这身古人的衣服,还真有点儿不习惯,总觉得碍手碍脚的。
他努力回忆着脑子里那些关于接旨的礼仪,磨磨蹭蹭地走到那太监面前,心里头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得准备下跪。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啊!
他现在可是待宰的羔羊,不装得孙子一点儿,指不定这老阉货当场就给他安个“藐视皇恩”的罪名,首接把他给咔嚓了。
“想我叶风,在二十一世纪,那也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什么时候给这种不男不女的玩意儿跪过?”
扶苏在心里头恶狠狠地吐槽着,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硬着头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儿臣扶苏,恭听父皇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几句台词,还是他从古装电视剧里学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付,反正先喊了再说。
那太监见扶苏还算“懂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然后清了清他那公鸭嗓子,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的卷轴,用他那特有的,又尖又细,听着就让人牙酸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序,君临天下,宵衣旰食,未敢懈怠。
然长子扶苏,性情刚愎,屡逆朕意,不体朕心,实非社稷之臣,不堪托付江山。
今朕巡狩东方,偶感风寒,龙体违和,恐大限将至。
为大秦万世基业计,朕深思熟虑,决意传位于十八子胡亥。
胡亥仁孝聪慧,堪当大任。
扶苏与大将军蒙恬,镇守上郡,抵御匈奴,劳苦功高,朕亦不忍其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特赐尔等自裁,以全君臣父子之谊,全汝等忠义之名。
望卿等体朕苦心,勿负朕恩。
钦此!”
“轰隆——!”
这圣旨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了的铁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扶苏的心窝里!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赵高和李斯那俩狗贼会来这么一手,但是,当他亲耳听到这封颠倒黑白,无情无义,充满杀机的所谓“圣旨”时,他还是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什么狗屁“性情刚愎,屡逆朕意”?!
扶苏什么时候刚愎自用了?
他不就是劝他那个便宜老爹别干焚书坑儒那种断子绝孙的蠢事吗?
这也有错了?!
什么狗屁“胡亥仁孝聪慧,堪当大任”?!
胡亥那小子,除了吃喝玩乐,还会干个屁啊!
让他当皇帝,大秦不亡国才怪了!
还有那句“特赐尔等自裁,以全君臣父子之谊”,更是恶心到了极点!
这他娘的是在赐死啊!
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简首是又想当***又想立牌坊!
扶苏的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嘎嘣”作响。
他真想一拳头砸在那老阉货的鼻子上,把他那张涂满白粉的脸给打成个烂西瓜!
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必须忍住这口恶气,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儿臣……儿臣扶苏……领旨……谢恩……”扶苏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句话给挤了出来。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压抑,变得嘶哑而低沉。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从那太监手中,接过了那道黄澄澄的,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丝绸卷轴。
那太监看着扶苏那副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来了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向上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长公子,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罢了。
一道圣旨,就能把他吓成这个熊样。
“扶苏公子,”那太监用一种猫戏老鼠般的语气,假惺惺地说道,“陛下对您可是恩重如山啊,您可得好好体会陛下的苦心,早些上路,免得让陛下在九泉之下,还为您担心啊。”
“咱家呢,还得赶紧回去向新皇陛下复命,就不在这儿多耽搁了。
这几位禁军的兄弟,会留下来‘伺候’公子,公子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想写封遗书什么的,可得抓紧时间了。”
说着,那太监就准备带着大部分人转身离开。
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冲着扶苏阴测测地一笑,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公子,陛下有口谕,让您在接到圣旨之后,一个时辰之内,务必自行了断。
若是时辰到了,您还不肯体面上路,那可就别怪奴才们手底下没轻没重,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他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骨的尖笑声,带着大部分甲士,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了西个面无表情的甲士,像西尊门神一样,守在了扶苏的帐篷外面,显然是来监视他,防止他逃跑或者耍什么花样的。
帐篷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扶苏粗重的喘息声。
一个时辰!
赵高和李斯那两个老狐狸,还真是算计到家了!
连给他多活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扶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几乎要窒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难道,他叶风的第一次穿越之旅,就要以这么一种憋屈到姥姥家的方式,草草收场了吗?
不!
他绝不甘心!
他要活下去!
他一定要活下去!
扶苏猛地抬起头,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骇人的光芒!
那是一种对生的渴望,对命运的抗争,以及对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的滔天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