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阴影如同脆弱的蛋壳,被门外熔炉般的世界持续烘烤着。
林晚背靠着滚烫的砖墙,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炭块。
汗水混合着脸上半干的血污,在高温下迅速凝结成一道道黏腻的泥痕,又痒又痛。
怀里沉重的医药箱和背后几乎要将她脊椎压断的背包,此刻却成了支撑她不倒下的唯一倚仗。
意识深处,那股来自“坤仓”的、混合着古老谷物醇香与大地生机的暖流仍在持续冲刷着她的西肢百骸。
疲惫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减,被割裂的脚踝肌腱似乎也在这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滋养下,传来细微的麻痒感,那是细胞在加速修复的信号。
更让她心弦紧绷的是系统核心的变化。
灰暗死寂的主空间影像,因为持续涌入的微量地脉精气,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终于稳定了信号,虽然依旧暗淡,但那些恼人的“雪花噪点”明显减弱了。
那串冰冷的倒计时数字,跳动的频率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变得迟缓了一分。
核心能量耗尽倒计时:10小时52分18秒!
时间!
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喘息还未持续几秒——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爆发!
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注视感”都要清晰、都要沉重!
意识深处,那扇连接着神秘“坤仓”的无形门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推开!
一股苍凉、浩瀚、冰冷到足以冻结时空的意念洪流,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轰然崩塌,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瞬间淹没了林晚的意识!
不是幻觉!
这一次,她“看”得无比清晰!
在那片由青石巨柱支撑、堆积着无尽稻米巨山的幽暗空间最深处,在那片之前被浓重黑暗笼罩的区域,两点……不,是两团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古老意志的……土黄色光芒,如同深渊中缓缓睁开的巨眼,漠然地“注视”着她!
冰冷!
死寂!
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视万物为尘埃的至高漠然!
林晚的灵魂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瞬间冻结!
血液凝固,心跳骤停!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两团光芒中蕴含的意志——如同最古老的岩石,记录着星辰的生灭,漠视着文明的兴衰。
它并非刻意针对她,只是她这缕微弱灵魂的存在,如同尘埃落入了沉寂万载的古井,才激起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滋…检测…到…高维…生命…波动…源…锁定…“坤仓”…深层…封印…区……初步…判定…为…“守仓灵”…残存…意志……警告!
…宿主…灵魂…强度…过低!
…接触…存在…被…同化…湮灭…风险…!
…强制…切断…深度…感知…!
系统尖锐的、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警报疯狂炸响!
轰!
一股巨大的排斥力猛地从林晚灵魂内部爆发!
强行将她被“捕获”的意识从那两团恐怖的土黄色光芒前狠狠弹开!
如同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水面!
“呃啊——!”
现实中,林晚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一弓!
怀里的医药箱“哐当”一声砸在滚烫的地面!
她死死捂住剧烈抽痛的额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蜂鸣!
痛!
灵魂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
比前世被子弹贯穿还要痛苦百倍!
守仓灵?!
一个名字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深深烙印在她脑海深处。
那是什么东西?!
坤仓深处被封印的古老存在?
仅仅是残存意志的一次“注视”,就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坤仓”绝非仅仅是粮仓那么简单!
它隐藏着大恐怖!
利用它的力量,无异于在深渊边缘起舞!
但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浇上热油的烈火,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恐惧!
深渊边缘又如何?
不跳,现在就得死!
她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了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视线模糊摇晃,死死盯住地上那个砸开的医药箱。
药!
她需要止痛药!
镇定剂!
任何能缓解这灵魂撕裂般剧痛的东西!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几乎是扑倒在医药箱上,颤抖的手指疯狂地翻找。
纱布、碘伏、感冒药……滚开!
都不是!
在最底层!
一个硬质的白色小药瓶!
标签上印着——*****片**!
(注:安定类药物)找到了!
她粗暴地拧开瓶盖,也顾不上剂量,倒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就着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和唾沫,硬生生咽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喉咙里蔓延。
药效不会那么快,但心理上的“拥有”感,让她濒临失控的精神稍稍找到了一丝锚点。
她死死攥着那个药瓶,如同攥着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通往超市后仓的那个员工通道小门,被猛地撞开!
“呃…嗬嗬…” 伴随着粗重、痛苦到变形的喘息声,一个庞大的、浑身浴血的身影,拖着一条完全无法着地、血肉模糊的左腿,如同濒死的野兽般爬了出来!
正是之前被林晚割断脚踝肌腱的粗壮男人!
他满脸血污,眼神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涣散疯狂,脸上横肉扭曲,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杀意。
他显然是用手爬出来的,沾满污血和灰尘的手掌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拖痕。
他看到了靠在墙角的林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小…杂种…我…要…你…死!!”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仅剩的一条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体竟然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林晚小小的身体狠狠扑了过来!
带血的双手如同铁钳,首抓林晚的脖颈!
速度竟然比在超市里还要快上一分!
那是被剧痛和仇恨彻底点燃的、燃烧生命的力量!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林晚瞳孔骤缩!
身体因为灵魂的剧痛和药物的作用而异常沉重迟滞!
躲不开!
以她现在的状态,绝对躲不开这亡命一扑!
避无可避!
那就——杀!
冰寒的杀意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适!
那双刚刚被灵魂剧痛折磨得涣散的眼睛,骤然爆射出比刀锋更冷的厉芒!
她甚至没有试图去捡掉在地上的主厨刀!
她小小的身体不退反进,猛地向前一窜!
如同扑向猎物的幼豹!
在粗壮男人沾满血污的双手即将触碰到她脖颈的前一刹那——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出!
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个装着***片的、坚硬无比的玻璃药瓶!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坚硬的玻璃瓶底,带着林晚全身的力量和决死的狠劲,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粗壮男人因扑击而完全暴露的、毫无防护的太阳穴上!
咔嚓!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和沉闷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粗壮男人扑击的动作猛地一僵!
脸上的疯狂和怨毒瞬间凝固!
太阳穴的位置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小块!
鲜血混合着白色的骨渣,从碎裂的瓶口和破裂的皮肉中汩汩涌出!
他眼中的凶光如同被掐灭的蜡烛,瞬间黯淡、涣散。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力量,带着巨大的惯性,重重地砸在林晚身前不到半米的地面上!
溅起一片滚烫的尘埃。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汪小小的、粘稠的暗红色湖泊。
他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咯咯”声,瞳孔彻底放大,失去了所有生机。
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高温蒸发血液的甜腥气,形成令人作呕的毒雾。
林晚小小的身体被反震力带得向后踉跄了两步,重重撞在滚烫的墙壁上才稳住。
她剧烈地喘息着,握着碎裂玻璃药瓶的手微微颤抖,虎口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割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入地上的血泊。
药片散落一地。
灵魂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确认死亡。
又杀了一个。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终结。
用最简陋、最粗暴的方式。
嗡!
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再次急促响起,带着一种异常的活跃:…检测…到…高浓度…生命源质…释放……目标…生命体征…消失…源质…活性…提升……被动…吸收…转化…效率…增强……补充…宿主…体能…微量…修复…灵魂…损伤…一股比在超市里那次更加清晰、更加精纯的暖流,仿佛从虚空中被牵引而来,顺着她沾染了新鲜血液的皮肤和紧握碎裂药瓶的手,迅速渗透进来!
这股暖流带着一种野蛮的生命活性,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清泉注入干涸的河床,瞬间滋润了她撕裂般剧痛的灵魂和疲惫不堪的身体!
灵魂的剧痛竟然真的被抚平了一丝!
身体的沉重感也减轻了不少!
更让她心惊的是,意识深处那灰暗的系统空间影像边缘,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能量耗尽倒计时的跳动,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杀戮……掠夺生命源质……真的能滋养灵魂,补充系统?!
这个冰冷而残酷的认知,如同烙印般刻入林晚的脑海。
末世法则,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仁慈即***!
她丢掉手中沾血的碎裂玻璃瓶,弯腰,费力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医药箱和那把冰冷的主厨刀。
刀刃上之前沾染的血迹己经半干,呈现出暗红色。
她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抱着箱子,握着刀,拖着沉重的背包,踉跄着向巷口挪动。
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地面,踏在粘稠的血泊边缘。
必须离开这里!
血腥味太浓了!
就在她即将挪到巷口,刺目的双日红光重新笼罩她小小的身影时——哒。
哒。
哒。
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带着奇特韵律的脚步声,穿透了巷子外混乱的喧嚣和灼热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林晚高度戒备的耳中。
这脚步声……不属于惊慌失措的市民,也不属于那些被贪婪和恐惧支配的暴徒!
它冷静、精准、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正朝着这条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小巷……稳步逼近!
林晚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
如同被最危险的掠食者锁定!
她猛地停下脚步,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到极致,沾血的主厨刀毫不犹豫地横在胸前,刀刃对准巷口的方向!
那双刚刚因为杀戮和能量补充而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睛,再次被冰封的杀意和极致的警惕占据!
是谁?!
巷口刺目的红光中,一个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的身影,缓缓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很高,目测接近一米九,穿着普通的深灰色工装长裤和一件被汗水浸透大半、紧贴在身上的黑色背心。
***在外的双臂肌肉线条如同钢铁浇铸,虬结有力,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疤痕,如同勋章般诉说着过往的峥嵘。
背心领口处,隐约可见一道斜贯锁骨的狰狞旧伤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
轮廓硬朗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皮肤是长期在极端环境下磨砺出的粗糙古铜色。
但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
深邃,沉静,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丝毫慌乱、贪婪或恐惧,只有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深藏的锐利,如同未出鞘的军刀,随时能斩断一切阻碍。
他的视线,越过巷口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林晚身上,落在了她沾满血污的小脸、横在胸前的染血主厨刀、怀里沉重的医药箱、以及背后那鼓胀得变形的背包上。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巷子深处那具倒在血泊中、太阳穴塌陷的粗壮男人尸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一块路边的石头。
他的脚步停在了巷口外,没有贸然踏入这片血腥之地。
灼热的猩红光线勾勒着他刚毅的侧脸轮廓,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空气凝固了。
巷子里的血腥味、巷外熔炉的喧嚣、双日炙烤大地的滋滋声……一切声音仿佛都被这沉默的身影隔绝开来。
林晚的心跳如同擂鼓,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这个男人……极度危险!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才有的铁血与漠然!
比超市里那两个混混强了何止百倍!
他想要什么?
物资?
还是……杀人灭口?
林晚握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她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
小小的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哪怕对方是座山,她也敢崩掉对方一颗牙!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男人那双沉静的、如同寒潭般的眸子,缓缓抬起,再次对上林晚那双充满了冰封杀意和警惕的、属于五岁孩童的眼睛。
没有贪婪,没有杀意,甚至没有探究。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然后,在林晚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拼死一搏的注视下,男人做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动作。
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
坚硬的水泥地被他的膝盖砸出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形瞬间矮了下去,视线几乎与林晚齐平。
他跪在巷口那片滚烫的、被双日红光灼烤的地面上,背脊依旧挺得笔首,如同不屈的标枪。
接着,他抬起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布满厚茧和老茧的大手,握着一把刀。
不是普通的刀。
那是一把通体哑光黑色、线条流畅而凶悍、刀背厚重、刃口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军用格斗匕首!
刀身靠近护手的位置,烙印着一个模糊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鹰隼徽记。
匕首的锋刃上,还沾染着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刚刚经历过战斗。
他没有看林晚,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手中的匕首上。
然后,他手腕一翻,动作稳定而清晰,将染血的刀柄朝向林晚的方向。
手臂平伸,向前递出。
染血的匕首,被他平稳地、轻轻地放在了林晚脚前半米处、滚烫的地面上。
匕首与滚烫的水泥地接触,发出轻微的“嗤”声,蒸腾起一丝微弱的水汽。
那暗红的血痕,在猩红的双日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目。
做完这一切,男人重新抬起眼眸,那深邃平静的目光,如同沉寂的火山,穿透灼热的空气,再次落在林晚那双充满震惊和不解的冰冷童眸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也重重敲打在林晚的心上:“我叫周骁。”
“我的命,换你身边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