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合卺"夫人,该饮合卺酒了。"金丝楠木雕花的合卺杯抵到唇边时,
沈棠宁瞳孔骤然紧缩。她猛地掀开红盖头,龙凤喜烛跳动的火光里,
沈月柔那张挂着泪的芙蓉面近在咫尺,连右眼角那颗胭脂痣都泛着楚楚可怜的水光。
"姐姐莫要怪我,是世子他......"沈月柔哽咽着举起酒杯,
青瓷杯沿的浮沫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紫。沈棠宁忽然笑出了声。
三日前她被毒酒穿肠的剧痛还在胃里翻涌,此刻竟又回到十五年前这场荒唐的换亲。
前世她竟信了这杯酒是沈月柔替嫁愧疚的赔罪,却不知其中早掺了令人昏聩的***,
让她稀里糊涂与庶妹换了花轿。"妹妹的手,抖得这般厉害。"她突然攥住沈月柔的腕子,
红玛瑙镯子硌得庶妹腕骨发白,"不如姐姐替你喝?""不可!"沈月柔失声尖叫,
酒液泼在沈棠宁绣着金线的霞帔上,霎时腾起细小的白烟。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棠宁利落地扯下盖头,珠帘噼啪作响间,正撞见宁远侯世子陆珩推门而入。
那张清冷如月的面容还带着薄红,
腰间却系着本该属于二公子陆砚的羊脂玉佩——原来这对狗男女,从换亲那夜就开始算计!
"珩郎......"沈月柔娇呼未落,沈棠宁已抄起妆奁里的金剪。她记得这柄剪子,
前世用它绞碎过陆珩沾着脂粉的中衣,此刻却径直抵在咽喉:"要么让我嫁去二房,
要么让宁远侯府明日就办白事。"陆珩瞳孔震颤,
他从未见过端庄娴静的未婚妻这般疯魔模样。院外看热闹的宾客越聚越多,
连二房那个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陆砚都挤在廊下,手里还拎着半壶梨花白。
"嫂嫂好烈的性子。"陆砚踉跄着撞进门框,玄色锦袍沾着酒渍,眼尾却掠过一丝清明,
"不如跟小爷过?保你夜夜听曲儿看戏,可比跟着我大哥有趣多了。
"沈棠宁望着这张玩世不恭的脸,忽然想起前世陆砚被乱箭射成刺猬的模样。
那时她刚被休弃,是这纨绔在长街尽头张开染血的披风,替她挡住漫天流言。
他临死前塞给她半块虎符,喉间血沫咕哝着"西南大营"。"成交。"她将金剪哐当掷地,
扯过陆砚的衣袖抹去颈间血痕,"烦请二公子准备轿辇,我要从正门进你西院。
"陆砚的醉意凝在眼底。他垂眸看着被拽皱的衣袖,
女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进他腕间红痣,那里还留着今晨在诏狱审讯细作时的鞭伤。
这个本该循规蹈矩的侯府嫡女,怎会知道他最隐秘的命门?
西院惊弦陆砚的住处竟在侯府最偏的西角门。沈棠宁盯着廊檐下那串青铜铃铛,
夜风掠过时发出类似诏狱刑具碰撞的声响。前世她掌家时,这里分明是堆放杂物的仓廪,
此刻却弥漫着千金难求的迦南香,混着新漆的刺鼻味道。"少夫人当心门槛。
"引路的嬷嬷突然伸手来扶,拇指关节处的厚茧擦过她手背——这是常年握刀才会有的痕迹。
沈棠宁反手扣住那人命门,
凤冠垂珠扫过嬷嬷惊愕的脸:"二公子连洒扫婆子都要用雁门关的斥候?"她分明记得,
前世北狄犯境时,陆砚曾献过边关布防图。"嫂嫂好眼力。"陆砚拎着酒壶从月洞门晃出来,
玄色外袍大敞着,露出里头烟青色的软甲。那甲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水波似的粼光,
竟与三年前东宫卫失踪的那批鲛鳞甲一般无二。沈棠宁喉头发紧,
面上却绽开新嫁娘该有的娇羞:"夫君不牵红绸吗?"陆砚脚步骤停,
酒壶"咚"地砸在青石板上。他盯着伸到眼前的柔荑,
女子食指第二关节处有道淡粉疤痕——那是他昨夜假扮采花贼试探侯府防卫时,
被沈棠宁用金簪划伤的。"夫人请。"他笑着将人拦腰抱起,
惊得暗处的侍卫统领差点从房梁摔下来。谁能想到白日还在诏狱剐人血肉的阁主,
此刻靴筒里还塞着没擦净的血牙签。新房布置得潦草,却处处透着古怪。
拔步床挂着西域进贡的月影纱,地上却胡乱堆着《孙子兵法》与春宫图,
最上头那本《齐民要术》的书脊处,隐约能瞧见被火漆封过的痕迹。"夫人验验货?
"陆砚歪在缠枝牡丹锦被上,指尖勾开衣带。烛火跳在他胸膛狰狞的旧疤上,
那道横贯心口的箭伤让沈棠宁呼吸一滞——这和前世西南大营主帅身上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夫君这伤..."她染着蔻丹的指尖悬在疤痕上方。"去年在赌坊出老千,
被个兵痞子捅的。"陆砚突然攥住她手腕往怀里带,鼻尖蹭过她耳垂时低声呢喃,
"窗棂第三格有暗格,别碰博古架上的青瓷瓶。"沈棠宁还欲细问,
忽听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陆砚眼神骤冷,扯过鸳鸯枕按着她后颈埋进锦被:"叫。
""什..."温热的掌心捂住她惊喘,少年带着酒气的喘息滚在耳畔:"他们在试你。
"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袖箭破窗而入,正钉在陆砚方才躺过的位置。
沈棠宁突然咬住他虎口,在血腥味漫开时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呜咽。
她感觉到身上人肌肉瞬间绷紧,暗格里机簧轻响,十八支弩箭齐刷刷对准梁上某处。
"好哥哥...轻些..."她媚着嗓子娇呼,袖中金簪却精准刺向陆砚后心命门。
陆砚闷笑着格开杀招,唇畔沾着她蹭上的口脂:"夫人好狠的心。"他屈指弹灭烛火,
在黑暗降临时贴着她唇角低语:"东南角柜第三件罗裙下,有你想要的答案。
"更鼓敲过三响,沈棠宁摸到那件烟霞色留仙裙。指尖触到内衬密密麻麻的针脚时,
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是阿娘独创的璇玑绣,十年前随着镇北侯府满门抄斩,
早该绝迹人间。璇玑血绣五更梆子敲过两遍,沈棠宁攥着那件留仙裙靠在拔步床内侧。
陆砚在天蒙蒙亮时翻窗出去,说是要去赌坊翻本,腰间却传来诏狱特制的铁蒺藜碰撞声。
她赤脚踏过冰凉的青砖,昨夜被弩箭洞穿的窗纸还泛着焦黑。
东南角柜里的罗裙整整齐齐码着七件,从烟霞色到月牙白,
每件内衬都藏着璇玑绣的密文——这是阿娘生前教过她的暗语,
用十二种针法对应《周易》六十四卦。"少夫人,二公子吩咐您用早膳。
"铜镜映出嬷嬷阴恻恻的脸,沈棠宁正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入云鬓。她突然转身掀翻食盒,
滚烫的碧粳粥泼在嬷嬷裙裾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蚀骨散?
"她踩住嬷嬷欲摸向靴筒的手,金丝履狠狠碾过指骨,"五军都督府培养死士的法子,
竟用在侯府后院?"嬷嬷喉间发出嗬嗬怪笑,嘴角突然溢出黑血。沈棠宁疾退两步,
看着那具迅速溃烂的尸体,突然想起前世陆砚暴毙时也是这样浑身流脓——原来从这时候起,
就有人要取他性命。"收拾干净。"她面不改色地跨过血水,
却在触及门扉时听到熟悉的啜泣。沈月柔捧着缠枝莲纹食盒站在廊下,
葱绿裙摆扫过阶前新血:"姐姐何必动怒?珩哥哥特意让我送些...""啪!
"沈棠宁反手抽得她撞上朱漆圆柱,食盒里的杏仁酥滚落一地。她掐着庶妹下巴迫使其张嘴,
果然在舌底看到墨绿色的鸠鸟刺青——这是北狄暗桩的标志。"好妹妹,
当年你生母淹死在荷花池,当真以为是意外?"她指尖戳进沈月柔唇角,
生生撕开那层人皮面具,"顶着这张假脸演了十年戏,累不累?
"沈月柔右眼角的胭脂痣突然渗出黑血,庭院古槐上骤然落下三道黑影。
沈棠宁就势滚向博古架,果然听到青瓷瓶炸裂的脆响,
淬毒的银针暴雨般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少夫人接剑!
"破空而来的秋水剑割断沈月柔鬓发,沈棠宁旋身时瞥见陆砚的侍卫统领正在屋顶弯弓。
这招"白虹贯日"分明是镇北侯府亲卫的绝学,可镇北侯府的人,早在十年前就死绝了。
沈棠宁剑花挽到第三式,突然故意露出右肩破绽。当胸刺来的弯刀即将见血时,
她猛地抽出留仙裙内衬拍向来人面门——璇玑绣在日光下突然折射出七彩眩光,
三个刺客顿时捂着眼睛惨叫。"告诉你们主子,"她踩住其中一人咽喉,
将鸠鸟刺青连皮带肉剜下来,"再敢碰我的东西,我就把北狄王庭那点腌臜事编成话本,
让瓦舍的说书人唱上八百遍。"西院重新恢复寂静后,沈棠宁在倒座房后发现了密室。
推开暗门的瞬间,
她被满墙的舆图震得后退半步——北疆十二城的布防、东宫六率的换岗时辰,
甚至皇帝每日服用的丹药配方,全用朱砂笔圈着触目惊心的红。"夫人找到想要的了?
"陆砚的声音带着赌坊特有的骰子声,人却从密室顶梁翩然落下。
他指尖还沾着西域商人的血,掌心里却捧着一对点翠凤头钗:"城西铺子新打的,
赔你昨儿摔碎的那支。"沈棠宁突然扯开他衣襟,那道横贯胸口的箭伤结着紫黑痂痕。
她将凤头钗尖抵在他心口:"建昭二十三年冬,西南大营主帅顾栖迟就是死在这种箭下。
"陆砚眼底的笑意终于褪尽。鹤顶红笺陆砚胸口的箭伤在烛火下泛着幽蓝,
那是西南特有的狼毒箭。沈棠宁的凤头钗尖凝着血珠,突然想起前世顾栖迟的尸首运回京时,
棺椁缝隙里渗出的也是这种蓝血。"夫人查案查到为夫身上了?"陆砚笑着握住钗柄,
任由尖端刺破皮肉,"不如拿点诚意换?"他突然扯开她腰间绦带,
从里袋摸出半枚青铜虎符——正是前世他咽气时塞给她的那半块。
沈棠宁腕间银镯突然暴起三根毒针,却在贴近陆砚喉结时被他用虎符卡住机关:"别闹,听。
"密室顶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正在西院正房泼油。浓烈的火硝味透过砖缝渗下来,
陆砚却气定神闲地展开密室暗格,露出个三尺见方的冰鉴,
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八个青瓷坛。"陛下每日要服的紫阳丹。"他掀开最近那坛,
指尖抹了点朱砂色的丹粉,"上月十七开始,里头掺了鹤顶红。
"沈棠宁的后背瞬间爬上冷汗。上月十七正是她重生那日,
而紫阳丹...前世陆珩正是在太子暴毙后,靠着进献此丹得了圣心!"走水啦!
"尖叫声炸响的瞬间,陆砚抱着她滚进冰鉴后的暗道。沈棠宁的云鬓擦过坛沿,
突然瞥见某个青瓷坛底烙着沈家族徽——那是她父亲任户部尚书时督办官窑的特殊印记。
暗道在侯府祠堂牌位下打开,沈棠宁的绣鞋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借着陆砚的火折子,
她看见庶弟沈明翊被捆成粽子扔在角落,嘴里还塞着带血的帕子。"今早逮到的小耗子。
"陆砚踢了踢少年腰间的鎏金算盘,"你猜这位户部最年轻的掌事,
为何深夜去爬太子别苑的墙?"沈棠宁蹲下身,从沈明翊靴筒抽出一沓金粟笺。
当看到笺上"七月既望,漕粮改道"八个字时,
她瞳孔骤然紧缩——前世江南漕运正是在七月十五遭劫,十万石军粮沉入江底,
导致北疆将士空腹迎敌。"唔!"沈明翊突然剧烈挣扎,脖颈青筋暴起。
沈棠宁捏住他下颌时已经晚了,黑血从他七窍涌出,眨眼间就咽了气。
那只掐过他的右手开始发麻,手背浮现出诡异的鹤形红斑。陆砚脸色骤变,
抽出腰间匕首划开她指尖。黑血滴在金粟笺上,
竟浮出密密麻麻的北狄文字:"鹤顶红里掺了蛊毒,真舍得下本钱。
"祠堂外传来杂沓脚步声,陆砚突然将她推到祖宗牌位前。沈棠宁的后腰撞上某个机关,
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正在换夜行衣的陆珩。三人面面相觑的瞬间,
沈月柔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珩哥哥快救火!西院烧起来的火星子溅到世子书房了!
"纨绔听风晨雾漫过西院菱花窗时,沈棠宁正盯着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发呆。
昨夜祠堂的火星子溅在袖口,烧出个铜钱大的窟窿,
倒衬得腕间翡翠镯子越发通透——这是今早陆砚差人送来的,说是赌坊里赢来的添头。
"少夫人,二公子让您挑个顺眼的。"管事嬷嬷捧来十来个锦盒,
里头装着珊瑚簪、金丝楠木骰子、甚至还有包糖炒栗子。沈棠宁拈起颗栗子轻笑,
指腹摩挲过壳上焦痕——这是朱雀大街王瘸子家的标记,那瘸子年轻时在锦衣卫当过暗桩。
忽然有琴音穿墙而来。沈棠宁推开雕花木窗,正见陆砚赤着上身坐在隔壁屋顶。
晨光给他肩胛骨镀了层金边,修长手指在焦尾琴上信手拨弦,琴声过处,
晾在竹竿上的锦袍竟自个儿往他身上飘。"夫人看痴了?"陆砚指尖勾了个滑音,
玄色外袍翻着跟头套住他精瘦腰身,"为夫这手'听风咒',可比春熙班的戏法好看?
"话音未落,对面厢房突然砸出个绣鞋:"大清早的,让不让人安生!
"沈棠宁认出这是三房那位守寡的柳姨娘。陆砚却笑得更欢,琴弦急转如骤雨,
晾在院中的十八件肚兜齐刷刷飞成鹊桥,正搭在两座阁楼之间。"陆!砚!
"柳姨娘的尖叫惊飞了檐下麻雀。沈棠宁忽然抓起把松子撒向琴弦。陆砚手腕微颤,
琴声漏了个音,半空中的胭脂盒突然调头,啪地糊了闻声赶来的陆珩满脸。"哎呀呀,
兄长这是要效仿前朝'傅粉何郎'?"陆砚抱着琴从屋顶翻下,腰间玉佩叮当响成一片,
"弟媳觉得这桃红衬得世子玉面生春..."沈棠宁突然抬袖掩唇。陆珩脸上哪是什么胭脂,
分明是昨夜祠堂沾染的蛊毒!那些桃色粉末遇热化作细虫,正顺着他脖颈往衣领里钻。
"世子爷脸上..."她故意欲言又止。陆珩抬手摸到满指蠕动细虫,
素来冷清的脸瞬间扭曲。沈棠宁趁乱踢翻火盆,炭灰扬了追来的沈月柔满身,
她右眼胭脂痣被灰烬扑中,顿时流下靛蓝色泪痕。"姐姐好狠的心..."沈月柔掩面啜泣,
第三只眼却在指缝间幽光闪烁。陆砚突然将琴横掷而出。焦尾琴撞开沈月柔瞬间,
二十一根琴弦暴起,将试图偷袭的嬷嬷们钉在照壁上。琴腹暗格弹开,
露出半卷《离山升龙诀》。"夫人可知,"陆砚用染蛊的指尖在沈棠宁掌心画圈,
"前朝陆上龙王最擅以琴音御风?"沈棠宁突然扯开他衣襟,昨夜箭伤处竟浮现龙鳞纹路。
她想起密室里那件璇玑绣留仙裙,裙摆处的升龙暗纹与这鳞片严丝合缝。西院突然地动山摇。
沈棠宁在瓦砾纷飞中握紧翡翠镯,玉髓里突然浮现金色小字——"申时三刻,
漕船过青龙闸"。这是前世军粮沉船之地!"二公子!少夫人!"侍卫浑身是血爬进来,
"侯爷...侯爷在书房发现了..."话未说完,一支淬毒的袖箭穿透他咽喉。
箭尾系着金粟笺,展开却是陆珩字迹:"酉时之前,携虎符至听雨轩,
否则明日京城头条便是《侯府二少奶奶与马夫私奔实录》。
"陆砚突然笑倒在满地碎瓷里:"为夫赌上全部身家——"他摸出把骰子撒向半空,
"这次头条绝对叫《纨绔公子夜会十八美娇娘,少夫人持剑捉奸震侯府》!
"青龙溅血申时的青龙闸飘着牛毛细雨,沈棠宁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站在渡口。
漕船黑压压的影子从雾中钻出来,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艄公,哼的却是北狄的《折柳令》。
"夫人孤身赴约,不怕为夫吃醋?"陆砚的声音混着酒气从柳树上飘下来。他倒挂在枝头,
玄色衣摆浸着水汽,指尖转着那半块虎符,"用西南大营的兵符换条破船,亏得很。
"沈棠宁甩出袖中金簪射断系虎符的红绳,
在玉佩坠河前用伞尖挑住:"二公子昨夜输给春风楼花魁的玉腰带,可比这值钱?
"水面忽然泛起涟漪,漕船吃水线悄无声息地下沉三寸。
沈棠宁瞳孔微缩——这正是前世军粮沉船的征兆!她旋身踢飞伞面,
十二枚淬毒银针直取艄公咽喉。"留活口!"陆砚的琴音后发先至,
银针在触及艄公皮肤时突然转道,钉入船帆绳索。整面帆布轰然坠落,
露出舱内堆积如山的玄铁箱——箱上封条赫然盖着镇北侯府的朱砂印!
沈棠宁的指尖掐进掌心。十年前镇北侯府被抄家时,兵械库的玄铁不翼而飞,
原来早就被熔成北狄弯刀。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里头烟霞色留仙裙,
璇玑绣的升龙纹在雨中泛起金光。"陆上龙王现世,尔等还不跪迎!
"漕船甲板突然裂开蛛网纹,二十八个玄铁箱同时开启。本该装满弯刀的箱内,
却整整齐齐码着西南大营的军粮袋,袋口火漆印着顾栖迟的私章。"惊不惊喜?
"陆砚抱着焦尾琴落在桅杆上,琴弦沾了雨珠泛着冷光,"为夫用三天三夜,
把顾将军的棺材本都赔进赌局,才换来这批粮草改道。"沈月柔的娇笑声刺破雨幕。
她赤足踏着水面走来,第三只眼在眉心幽幽睁着:"好姐姐可知,你身上那条裙子,
原该穿在我的尸首上?"说着突然撕开衣袖,
同样的璇玑绣纹路爬满手臂——却是反着绣的堕龙!沈棠宁脑中闪过阿娘悬梁那晚的场景。
那时沈月柔的生母闯进灵堂,疯癫地喊着"璇玑倒转,真龙易主",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青龙闸突然剧烈震颤。沈棠宁怀中的翡翠镯应声而碎,金粉在空中凝成顾栖迟的虚影。
这位本该死去多年的西南主帅,此刻正指着漕船底舱某处,唇形分明在说:"炸。
"陆砚的琴弦就在这时崩断。他暴喝一声"闭气",揽着沈棠宁跃入江中。
巨大的爆炸将漕船掀上高空,火光中飞出无数青铜匣,每个都刻着"紫阳丹贡"字样。
沈棠宁在水下睁开眼,看见陆砚胸口龙鳞纹路正在剥落,
露出底下狰狞的烙痕——那是个"赦"字,与诏狱死囚的刺青一模一样。
烙魂诏狱江水裹着冰碴往肺里钻时,沈棠宁看见陆砚的瞳孔泛起鎏金色。
他胸口"赦"字烙痕在水中扭曲变形,竟与诏狱地牢砖墙上那些求饶的抓痕一模一样。
"哗啦!"二人破水而出的瞬间,青龙闸两岸亮起数百支火把。沈棠宁抹开眼前湿发,
看见陆珩端坐高台,脚边跪着个浑身是血的琴师——正是那日西院奏《离山升龙诀》的乐伶。
"二弟好雅兴。"陆珩转动拇指上的狼头扳指,"炸了太子殿下的丹药,倒还记得英雄救美。
"陆砚呛出两口血沫,指尖却悄悄在沈棠宁掌心画符:"兄长不如猜猜,
当陛下知道紫阳丹里掺着人血...""闭嘴!"陆珩突然掷出枚青铜匣,
匣中丹药遇风即燃,在空中爆出腥臭血雾。沈棠宁的璇玑绣突然收紧,
勒得她几乎窒息——这血雾里有镇北侯府亲卫的亡魂!顾栖迟的虚影再次浮现,
这次竟凝成实体夺过陆砚的焦尾琴。琴弦割破他半透明的手指,血珠滴在沈棠宁腕间,
翡翠镯"咔嗒"裂开,露出里头暗藏的虎符机关。"顾家军听令!"沈棠宁福至心灵地高喝。
对岸芦苇荡中忽起甲胄铿锵之声,三百铁骑破雾而来,为首者银枪挑着的正是镇北侯府残旗!
陆珩的笑声陡然癫狂:"好个忠烈遗孤,
原来十年前就该死的..."他的话被破空箭矢打断。沈棠宁旋身避开冷箭,
却见沈月柔乘着青铜匣踏浪而来,堕龙纹爬满脖颈:"姐姐可知,你每唤一次顾家军,
就有个沈家人被剜心取血?"沈棠宁突然扯断璇玑绣金线,反手刺入自己心口。
鲜血喷涌的刹那,青龙闸下浮起无数青铜棺,每具棺盖都刻着生辰八字——全是沈家子侄的!
"原来你们用沈家人养丹..."她将染血的线头甩向陆珩,"难怪父亲死前死死攥着族谱!
"陆砚的焦尾琴突然发出龙吟。顾栖迟的魂体与他重影交叠,琴弦扫过之处,
青铜棺应声炸裂。紫阳丹混着血水漫天飞溅,落地竟生出肉芽,转眼化作人形丹傀。
"带她走!"顾栖迟的残魂突然推了陆砚一把,
"去诏狱最底层..."陆砚抱着沈棠宁滚进暗河漩涡前,她看见顾栖迟的魂体被丹傀撕碎,
最后的口型是"玉玺在"。而陆珩正割开沈月柔第三只眼,靛蓝色血液浇在狼头扳指上,
凝成新的青铜匣。暗河水流湍急,陆砚的体温在急速流失。
沈棠宁摸到他后腰凹陷的旧伤——那是诏狱特有的烙铁印记,用来标记"已处决"的死囚。
"建昭十三年秋,"她突然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诏狱大火烧死了前朝太子..."陆砚猛然将她抵在湿滑石壁上,
鎏金瞳孔几乎灼伤人:"夫人现在才认出孤?"他撕开胸前伪装,
龙鳞纹下赫然是五爪金龙的刺青,"当年那具焦尸,是你父亲亲手送进东宫的替身。
"暗河尽头传来铁链声响,十八重玄铁门次第洞开。沈棠宁望着水中倒影,
终于看清自己留仙裙摆的璇玑绣纹——根本不是升龙,而是困龙的锁链!
困龙锁心暗河尽头的玄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沈棠宁的留仙裙突然收紧成锁链。
陆砚鎏金瞳孔映着墙上鲛人灯,那些本该镶在御书房顶的夜明珠,
此刻正照着诏狱最底层血淋淋的刑具。"孤该唤你顾小姐,还是沈少夫人?
"陆砚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刑架上的抓痕——那上面刻满"沈氏女"的姓氏,
每道笔画都渗着黑血。沈棠宁忽然扯开衣襟,困龙链在锁骨处勒出红痕:"殿下不如猜猜,
当年镇北侯送进东宫的,究竟是真郡主还是..."她猛地将锁链缠上陆砚手腕,
璇玑绣纹路突然倒转,"...专门克你的药人?"陆砚闷哼着单膝跪地,
火焰照亮他腰间晃动的玉珏。沈棠宁瞳孔骤缩——那半枚虎符竟与玉珏严丝合缝,
拼成完整的龙鳞符!前世陆砚临死前塞给她的,原来是开启玉玺的钥匙。"夫人好手段。
"陆砚咳着血笑出声,"可惜这困龙链..."他突然拽过锁链吻上她手腕,
"...锁的是你的心。"暗河突然沸腾如煮,沈月柔的骨纹裙从水中浮起。
她第三只眼流出的靛蓝血水化作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姐姐可知,你每伤殿下一分,
沈家祠堂就多一具棺椁?"沈棠宁甩出金簪钉住蛇头,簪尾红宝石突然裂开,
露出里面发黄的纸笺——竟是父亲绝笔:"宁儿亲启:若见困龙倒转,
速至祠堂毁去...""现在才看遗书?"陆珩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踩着丹傀肩膀落下,手中狼头扳指已变成玉玺形状,"好妹妹不妨回头看看?
"玄铁门轰然洞开,三百丹傀抬着沈家祠堂的祖宗牌位涌入。
每块牌位背面都用朱砂写着生辰,最新那块赫然是沈棠宁的名字,落款日期正是她重生那日!
陆砚突然暴起,龙鳞符***刑架机关。整座诏狱开始坍塌,
他拽着沈棠宁跌进突然出现的密道:"玉玺在顾栖迟心口!"密道尽头竟是她出阁前的闺房。
妆奁上的犀角梳还沾着凤仙花汁,铜镜却映出顾栖迟的虚影。
这位西南主帅的魂体正指着拔步床,心口插着柄刻有困龙纹的匕首。
"阿宁..."顾栖迟的虚影突然凝实,"掀开床板。"沈棠宁颤抖着手摸到暗格,
里面躺着具幼童尸骨,心口嵌着传国玉玺。尸骨腕间的银镯,与她此刻戴的一模一样!
陆砚突然从背后拥住她,龙鳞符灼得她后背发烫:"现在明白了吗?
十年前被炼成紫阳丹的顾家血脉..."他扳过她下巴逼视铜镜,"...就是你自己。
"窗外传来丹傀破门声,
沈棠宁却望着镜中景象如坠冰窟——她的倒影正在褪去沈家嫡女容貌,
逐渐变成顾栖迟书房画像上的女童模样!焚忆断魂铜镜中的女童眉眼与顾栖迟画像重叠时,
丹傀的利爪已撕破窗纸。沈棠宁反手拔出困龙匕首,玉玺突然迸发青光,
那些刺入心脉的寒铁竟化作滚烫的暖流。"接住!"陆砚将龙鳞符拍进她掌心。
符纹触到玉玺的刹那,整座闺房地板突然翻转,
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漂浮着数百个琥珀,每个都封存着沈棠宁的记忆碎片。
"不要看!"陆砚的警告迟了半步。沈棠宁的指尖已触到某个琥珀,
建昭十年的画面汹涌而入:七岁的她蜷缩在镇北侯书房,看着父亲将顾家军花名册递给陆珩,
换回一匣黄金。"这才是你真正的开蒙礼。"陆砚掰过她颤抖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血池中央。
那里悬着具水晶棺,棺中少女生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心口插着柄刻"顾"字的短刀。
沈月柔的尖笑从血池底部传来:"姐姐可知,这些年你喝的安神汤里,
泡的都是这具尸身的指骨?"沈棠宁突然呕出黑水,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
玉玺在掌心发出悲鸣,顾栖迟的残魂从琥珀中渗出,化作星点没入她眉心。"阿宁,
杀了我..."无数声音在脑中炸开时,陆砚突然咬破舌尖吻住她。
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渡入口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突然有了脉络——顾家灭门那夜,
是她亲手将短刀送进胞姐心口,换来沈家嫡女的身份!"想起来了吗?
"陆珩踩着丹傀头颅走来,狼头扳指滴着沈明翊的血,"你每喊一次顾家军,
这血池就..."他的话被玉玺爆发的龙吟打断。沈棠宁浑身骨节爆响,困龙链寸寸断裂,
璇玑绣的纹路爬上脖颈,最终在额间凝成顾氏将印。血池突然逆流冲天,
琥珀中的记忆碎片汇成光剑,将三百丹傀钉在墙上。"陆砚!"她赤瞳淌血,
"建昭七年上元夜,你从诏狱带走的孩子...""在这里。"陆砚突然劈开水晶棺,
将棺中少女尸身抛向陆珩,"孤用十年阳寿换她三年生机,可不是让尔等鼠辈糟践的!
"尸身撞上狼头扳指的瞬间,沈棠宁的困龙匕首已至。玉玺与龙鳞符相撞迸发的强光中,
她看见陆砚胸口浮现金色脉络——那是移魂续命的禁术反噬,他竟把自己的命脉系在她身上!
"殿下好算计。"沈月柔第三只眼突然爆开,溅出的蓝血凝成北狄文字,
"用我沈家百年气运养出的药人...""错了。"陆砚笑着咳出内脏碎块,
"孤养的是龙脉。"他突然捏碎龙鳞符,诏狱十八层地牢同时塌陷,
露出底下绵延百里的玉髓矿脉——每块矿石都刻着顾氏图腾!沈棠宁的匕首停在陆砚心口。
矿脉蒸腾的雾气里,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玉矿中,用染血的手指描摹顾栖迟教的兵法。
而暗处举着火把的,竟是年少时的陆珩与沈月柔生母!"时辰到。
"陆砚突然握住她执匕的手刺向自己,"该醒..."爆炸的气浪掀飞屋顶时,
沈棠宁听见玉玺中传来童谣。那是顾栖迟抱着幼时的她哼唱的安眠曲,
每个音符都化作金色咒文,正在重写她被焚毁的记忆版图。
矿脉笑忘玉髓矿洞渗下的水珠砸在沈棠宁鼻尖时,她正骑在陆砚腰上掐他脖子。
方才记忆复苏的瞬间,她错把眼前人认作陆珩,抄起矿镐就要来个"大义灭夫"。
"夫人谋杀亲夫前..."陆砚屈膝顶翻她,顺手扯落她腰间香囊,
"...能不能先把为夫的裤腰带还来?"沈棠宁踉跄着撞上矿壁,
怀里的玉玺突然发出咕叽怪响。巴掌大的玉雕蟠龙竟开始扭动,吧嗒吐出颗夜明珠,
珠光映出满壁顾氏图腾——每个图腾旁都配着歪歪扭扭的童趣涂鸦。"这...这是我画的?
"她抚过墙壁上龇牙咧嘴的小乌龟,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偷溜进矿洞,
用朱砂把顾家列祖画成王八的糗事。
陆砚拎着裤腰带笑倒在矿车里:"岳父大人当年举着藤条追你三里地,
还是孤把你塞进灶膛..."话音戛然而止,矿车突然顺着轨道疾驰而下。
沈棠宁飞身扑进矿车时,头顶掠过三支毒箭。陆砚就势将她按在身下,
矿车颠簸中他的玉冠勾散她发髻:"夫人投怀送抱的时机,总是这么惊心动魄。""闭嘴!
"她扯过他衣袖擦脸,却在玄色暗纹里摸到硬物——竟是包糖炒栗子,
还是王瘸子家焦香扑鼻的独家秘方。追杀声渐近时,矿车突然冲进溶洞。
万千萤火虫腾空而起,照亮洞中央的青铜巨鼎。鼎内煮着咕嘟冒泡的肉羹,
飘着的白萝卜竟雕成陆珩的模样。"顾家军的庆功宴。"陆砚用栗子壳打水漂,
"你七岁那年非说陆珩长得像白萝卜,
缠着火头军雕了三天..."沈棠宁突然抢过栗子塞他嘴里。
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如走马灯闪过:陆砚扮作厨子给她偷糕点,易容成马夫教她策马,
甚至在她及笄礼上混进舞姬队列——结果被她当成登徒子泼了满脸雄黄酒。
"原来少时救我的人..."她攥紧栗子壳,"都是你?"矿洞突然地动山摇,
青铜鼎中腾起血色雾气。陆珩踩着丹傀从天而降,
手中狼头扳指已变成真正的玉玺:"好妹妹,可知这矿脉为何直通皇陵?
"沈月柔的尖笑从鼎内传出,第三只眼睁开时,
鼎中浮现先帝驾崩的场景——那位缠绵病榻的君王心口,赫然插着顾氏独有的困龙匕首!
"精彩吗?"陆珩弹指掀开鼎盖,肉羹里浮出半卷圣旨,"当年顾栖迟就是握着这假圣旨,
被万箭穿心..."沈棠宁突然将糖炒栗子砸进鼎中。栗子遇热爆开,
王瘸子特制的火药瞬间引燃肉羹,
将陆珩的衣袖烧出个"王八"形状的窟窿——正是她儿时在矿洞画的涂鸦。"礼尚往来。
"她吹了吹指尖火星,"这图案配兄长,相得益彰。"陆砚的笑声惊飞满洞萤火。
他趁乱拽着沈棠宁跳进暗河,掏出的夜明珠却雕成兔头形状:"抓稳了,
为夫带你看场好戏——"水流尽头,皇陵玄武门正在缓缓开启。守陵侍卫齐刷刷转身,
面具下竟全是当年"战死"的顾家亲卫!为首者掀开面甲,赫然是早该魂飞魄散的顾栖迟!
玄武归魂玄武门开启的瞬间,沈棠宁的糖炒栗子滚了满地。顾栖迟银甲上的血渍未干,
面颊却比她记忆中年轻十岁——这分明是建昭十五年战死时的模样!"末将恭迎少主。
"三百亲卫山呼跪地,震得皇陵琉璃瓦簌簌作响。沈棠宁攥着陆砚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