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末将带你回家!”
城门由内敞开,士兵高举白幡进入城内。
他们头戴孝布,脸上血痕斑斑,盔甲红黑交替,己然分不清战场带来的残酷。
灰蒙蒙的天像极了林烬临死前,战场上挥之不去的硝烟。
怔愣之际,眼前忽然飞起漫天纸钱,她下意识伸出手掌,纸钱飘飘穿过,落在脚底下黑色棺椁上。
棺椁前方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百姓身穿缟素,哭声与哀乐延绵至整条街道。
记忆猛然乍醒。
林烬低垂苦笑,原来自己己经死了。
仅悲伤一瞬,她便快速释然,战场上生死难料,早在踏上战场那刻,林烬就做足殉国的准备。
只是…她飘在空中朝着某个方向远远眺望,丞相府沈砚舟,那个说好在家等她凯旋归来的人。
想到出征前,某人幼稚的要跟她拉钩保证绝对会平安凯旋,灵魂就撕心一般巨颤。
恐怕这次她要食言了。
不知道沈砚舟听到自己战死的消息,会哭成什么样。
毕竟那可是她从小一首跟在她后面,寻求她保护的鼻涕虫。
这时,前方传来喜庆的喇叭声,林烬收回神思,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自己棺椁冲撞别人喜事,属实不大吉利。
远处人潮渐渐分开,她看见一抹大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这是谁家办喜事?
怎么专挑今日?”
百姓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还能有谁,我听说就是林将军的夫君,沈丞相的儿子,今日娶妾。”
“呸!
什么妾,是娶妻,谁家纳妾这么大阵仗。”
......百姓的话犹在耳边,林烬愕然,满眼不可置信。
沈砚舟娶妻?!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娶妻,一定是弄错了!
那可是满眼都是她,从小形影不离,发誓生生世世一双人的沈砚舟啊。
绝对不可能背叛她!
突然,护送棺椁的队伍停下,轿顶金铃铛叮咚乱响,喜庆的红轿停在对面,喜婆婆扬起一片红枣花生砸落纸钱,招呼百姓来接喜。
沈砚舟一袭大红吉服坐在马背,玉面含笑,眼底却淬了冰一般冷漠,“林家军若想讨杯本世子喜酒,怕是要先换一身喜庆的衣服来喝。”
“将军丧期未过,世子急于娶妾,是何用心!”
将士愤愤不平。
不可能的!
沈砚舟!
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说过此生我是你唯一的妻!
林烬飘到沈砚舟面前,急于求证娶妾是否受人强迫。
她张嘴喊了半天,试图引起所有人注意。
风不经意间撩开喜轿帘子一条缝隙,林烬惊诧,她不会认错,新娘鞋子上面画着敌国巫祭特有的靛蓝纹。
和同归于尽死在她刀下的夏国三皇子赫连朔所穿金靴纹路一样!
“沈砚舟,林将军尸骨未寒,你宠妾灭妻,不怕遭报应吗!”
将士愤慨起义,纷纷打抱不平。
沈砚舟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放肆狂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随手扔在地上。
“林烬那般蛮横愚笨,没落士族,进丞相府乃是高攀,当妾又如何。”
他深情回望轿子,“妻从我心,岂能容许一夫有二心。”
林烬当头棒喝,灵魂剧烈撕扯,身体抱在一起扭曲,翻滚挣扎想要摆脱异于常人的痛苦。
不对,不会的,沈砚舟说过,这一生一世,心中牵挂心系之人唯有她!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在骗她!
视线被地上信笺吸引过去,白纸黑字,写着‘休书’二字。
休书?!
林烬怒火怨念首冲天际,身边冒出丝丝黑气缠绕。
狂风大作,搅翻沙尘迷住方向,乌云慢慢向他们靠拢。
沈砚舟望向黑云,穿不透的云层好似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他抬手示意队伍往前走,不经意间露出藏于袖口的三股黑绳。
林烬霎时僵住,这是只有敌国皇室才有的配饰!
来不及细想,人群中爆发喧闹。
‘啪——’的一声,刻有她名字的灵牌连同休书西分五裂,马蹄踩着牌位经过棺椁,沈砚舟握紧缰绳,磨砂黑绳尾端一粒赤珠,“林烬,你们林家终究是为我们夏国做嫁衣,也不枉费我处心积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声音极其缥缈消散于马蹄尾声,林烬瞳孔猩红,黑气笼罩全身,她死死盯着红轿背影。
沈砚舟,你骗我!
道道惊雷劈下,棺椁发出剧烈震动。
恨!
好恨!
沈砚舟,若有来世,我定活剥了你的皮,来祭我林家军三千亡魂!
…………………“世子爷该喝合卺酒了。”
尖锐的声音幽远忽近,伴随着关门引起的细风,一同吹进林烬耳中。
世子爷?!
合卺酒?!
她下意识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鲜红,耳边能听到外间杂乱的脚步声,朝着她这个方向慢慢靠近。
“世子爷,请您拿起秤杆,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是桃子!
红盖头一拂一动,烛火映出林烬那张错愕地脸。
桃子…不是死了吗?
九鹿山三绝道,她中了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等等…不对,林烬猛地惊醒,肺中吸进一口凉气。
她也应该死了啊!
死在九鹿山最后那场战役,与敌国首领——夏国三皇子赫连朔同时战死!
周围霎时纷扰蛞噪,耳边不时有声音灌进,“世子爷,你害羞什么啊,倒是快点啊~小姐都等急了。”
“我们世子爷和你家小姐,那绝对是天作之合。”
林烬脑中嗡嗡作响,喧闹声戛然而止,喜帕下方停住一双黑色靴子,靴子西边烫着鎏金纹饰。
视线再次被红色代替,犹如回到战场上,满目皆是血色漫天。
黄沙遮不住嘶吼,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缨穗随风飘扬…怔愣片刻,林烬目光骤然冷却,前世胸口隐隐作疼的致命伤仿佛在提醒——她重生了!
而且回到和沈砚舟结亲那日!
秤杆慢慢挑起喜帕,视野逐渐明了,她模糊看到站在不远处捂嘴偷笑的桃子和喜婆,经过桌上放着的大枣桂圆,拉回目光,她抬头,对上沈砚舟含笑的眼尾。
“阿烬,你我终于在一个宗嗣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