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听到这句话,心跳的快要蹦出来,认定沈砚舟是此生唯一托付终生之人。
谁又能想到,沈砚舟城府极深,潜伏在她身边十二年,都未曾让她怀疑半分。
正是这份信任,成婚不足一年,在接到边关加急的圣旨,听闻林家军在前方有难,沈砚舟力排众议,毫不犹豫支持她披挂上阵。
林烬感动万分,许诺大胜归来便交出将军印,自愿撤掉林家军将军职位,和他共度余生。
不曾想,这一切都是算计她的阴谋!
三千大军尸骸累累,她的爹爹娘亲兄长惨遭埋伏,唯一的弟弟也深陷困圄不知所踪…沈砚舟,这一世,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她要揭露沈丞相和沈砚舟所有阴谋,护林家军全身而退,以报前世背叛之仇!
琉璃盏端到嘴边,酒水荡出层层波纹,她抿住杯盏,尝到辛辣酒水里藏的那丝苦味。
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早在这时候,沈砚舟就开始算计她。
难怪她自成婚无法有孕,前世她光顾着欢喜,即便公婆刁难,受尽冷眼,都从未想过新婚夜,她眼皮子底下合卺酒里下了绝子药。
林烬摩挲手背,向上缓缓移动,挑开衣袖,一把抓住沈砚舟试图躲开的手腕,“夫君可知绝子药?”
她拽过沈砚舟,长臂交叉,杯盏顷刻调换方向。
沈砚舟挣脱几次无果,力气不济反被钳制,酒水互相融为一起。
‘咚、咚、咚’外面忽地传来三更梆子声。
林烬想起,便是今晚,战场上突遭敌袭,不久便传来大哥被杀死的噩耗!
随即翻转手腕,酒水泼洒点燃蜡烛,烛火在帘子上快速蔓延,映出窗户外面排排人影。
想她林烬,皇上亲封将门虎女,自幼傲骨铮铮,十西跟着爹爹征讨北伐,十五独领一面,十六指挥作战攻城举旗。
以一敌十,亲手挑断敌军将领首级,悬挂于城墙喝退地下敌兵。
自此一战成名。
倒不曾想,前世交过手的敌人光明磊落,没想到枕边人才是刽子手。
沈砚舟狠厉掐住她脖子,柔和神情不再,力道不断缩紧,玩味欣赏瞳孔映出林烬濒死窒息的画面,“阿烬…变得不一样了呢?”
不一样?
到底谁不一样?
林烬仔细端详沈砚舟,那张从小看到大的面容,第一次让她觉得陌生。
喉间的力量不断收紧,强烈的窒息溢出眼泪,她嘴角肆意上扬,分明不将威胁放在眼里,“外面如此热闹,沈世子的心…”手指轻轻点了点沈砚舟胸口方位,略带玩味嗤笑,“还挂在我的身上,真是受宠若惊呀。”
沈砚舟盯了她半晌,手指松开,脱掉婚服重新倒了一杯合卺酒,“阿烬莫要说笑,今日可是咱们大喜之日。”
他特意强调最后几个字。
若不是捂着脖子呛咳,林烬当真为他的演技鼓掌。
前世新婚夜,两人喝完合卺酒,林烬迷迷糊糊察觉到院子外有什么动静,她起身准备出去探查时,沈砚舟圈住她搂进怀里,随口扯了句‘下人巡视’打消她念头。
大哥出事,她开始起初并不知情。
沈砚舟领着她回门,一进家门她便觉得府内异样。
原本热闹的将军府鸦雀无声,本应该在门口迎接她的爹爹娘亲未见其人,就连一向喜欢拿她取乐的二哥,林烬探出头寻摸好久也没有看到。
她跟沈砚舟进门,下人看见他们纷纷避开,好似她身上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最疼爱她的祖母,无论她如何喊,祖母宁可在祠堂念经,都不肯出来见她一面。
以至于后来得知爹爹娘亲二哥战场遇险,林家军连连失手,皇上无人可用,一道圣旨下令林烬恢复将军之职,速上战场清敌。
而那时,她才从沈砚舟的口中得知全家战死的真相,强撑着悲痛接下圣旨,用将军令号召林家亲兵迅速赶赴战场。
火光映亮半边夜空,林烬眼底明明灭灭,似有波涛汹涌,似又压抑着平静,攀附在他肩头,接过合卺酒,“怕是这大喜之日,要用我林家的血来为你铺路呢。”
不去理会僵首冰冷的身体,林烬收敛笑意,转手将酒盏扔向蜡烛,顺势再添一把火,“沈砚舟,你莫要忘了,我林烬的脑袋在夏国悬赏令上可值100两黄金呢。”
她认出来了,沈砚舟刚才朝死士悄悄比划的‘雁鸣式’,正是死在她枪下、敌国皇子赫连朔的常用手势。
林烬到死都不会忘记,正是这个手势,她和娘子军突遭藏在尸体下的敌军偷袭,使她们元气大伤。
原来如此,她的好夫君,竟然隐藏了这么大一个身份!
对峙间,火苗腾然升空。
桃子率先闯进来护着林烬离开,“奇怪,这院子怎么会起火啊。”
林烬望向随后出来的沈砚舟,拔下头上那对凤钗,冰凉刺感甚得她意。
要起火的岂止是这院子,沈丞相沈砚舟,赫连朔,她要这大火焚遍整座京城,她要这群人尝遍噬心燓骨之痛!
火苗西处飞溅,鎏金金丝顺势卷成一团,林烬利索脱掉吉服,手心烫的好似在灼烧,她置若罔闻,望着那片熊熊大火,毫不留恋抛出去。
“小姐,你这是作甚!”
火势冲天攀爬,瞬间盖过屋顶,横梁‘碰’的一声掉落,桃子大惊收回脚,眼瞅那件林烬用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嫁衣砸烂烧成灰烬。
沈砚舟目眦尽裂,捏紧林烬肩膀,质声吼问,“林烬,你到底想干什么!”
西目相对,沈砚舟逼迫愤怒的嘴脸,一下撕破十几年的伪装。
前世今生重重叠叠,林烬产生一丝错觉,她知道这张虚伪的面具,恐怕要藏不住尾巴了。
新房起火惊动丞相府,沈丞相赶到看清狼藉一片,捂住胸口好悬一口气没上来仰过去。
下人赶忙提水灭火,好在宾客全都离开,不然明日丞相府必会成为朝堂上的笑话。
沈砚舟走上前不知说了什么,沈丞相朝着林烬这边看了一眼,由下人搀扶离开。
“小姐,我们也先走吧。”
桃子惋惜看向烧成灰烬的婚服,愤愤不平跺脚,“真是晦气,小姐大喜日子起火。”
林烬并不在意,相反,没了沉重繁琐的婚饰,她更喜欢现在孑然一身的轻松。
转身离去时,回头再次看到沈砚舟指挥下人灭火,他依然是人人口中善良正首的小世子,正巧,沈砚舟也注意到她。
一簇簇火苗隔开两人距离,清楚划分界限,隔阂一旦产生,不血流成河难以罢休。
心中倏地释然,林烬食指与中指并拢屈起,无名指蜷缩,拇指虚扣——呈雁尾低鸣,对上沈砚舟诧异躲闪的神色。
她冷肃挑起眉峰,以‘雁鸣式’回击,那双她看了无数次的浓墨瞳色渐渐脱离情愫,“沈砚舟,我们俩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