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滴水珠顺着黑色伞尖坠落,砸在门厅光洁的白色瓷砖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湿痕。
林溪靠在教师宿舍褪色的铁皮门上,后背冰凉。
门内走廊尽头,室友赵敏哼着不成调的歌,水龙头哗啦啦地响。
林溪的指尖还残留着那把黑伞冰凉坚硬的手感。
她把伞竖首靠在门边,金属伞柄顶端,一个被摩挲得有些模糊的凸起纹路硌着她的掌心。
就着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光,她低头细细打量。
圆形徽章,金属特有的冷感光泽。
徽章中央是交叠的五角星和对称的山峰线条,边缘环绕着细密的麦穗。
庄重,冷硬,如同他本人。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伞,更像某种身份标识。
林溪的手指在那冰冷的徽章上停了几秒,飞快移开,像被什么烫到。
她拉开单人宿舍薄薄的门板,一股独居的清冷混着旧书和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桌上摊着厚厚一沓西年级数学作业本,歪歪扭扭的加减运算题填满了纸页。
林溪的指尖划过那些稚嫩的数字,心底那点莫名的波澜才被熟悉的责任感一点点压平。
大石坳没有作业本,只有石板上划出的粉笔印。
书桌角落,几张折痕粗糙、毛边明显的硬卡纸安静躺着。
那是几个孩子托班车司机捎给她的回信。
大石坳不通网络,她的手机里还存着孩子们挤在唯一一部老式座机电话旁的合照,一个个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抽出一张作业纸,拿起红笔准备批改。
“喂!”
赵敏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从洗漱间探出来,八卦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快老实交代!
传说中的检察官叔叔怎么样?
帅吗?
是不是特别威严?
吓人不?”
林溪眼前晃过那张在茶室微光下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有临走时那句一本正经的“立意不错”。
“没什么,”红笔悬停在作业本上,“就那样吧。”
她含糊地说。
“就那样?”
赵敏几步冲进来,一***坐到她硬板床边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媒人王阿姨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说什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家世顶顶好!”
林溪无奈,笔下用力在某个错误的得数上划了一道斜杠:“王阿姨说话,你信三成就够了。”
“那也得有三成是真的!”
赵敏不依不饶,眼风扫到门边那把明显不属于林溪、更不属于这个廉价出租屋的高档黑伞,怪叫一声,“喔哟!
这把伞!
看看这做工!
快说,是不是他的定情信物?”
她作势要去摸那伞柄徽章。
“别动!”
林溪的声音陡然高了一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清了清嗓子,“人就是看外面湿,借给我挡雨用的。”
她把“借”字咬得格外清晰。
“行行行,‘借’的。”
赵敏撇撇嘴,眼神却在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和门边那把伞上来回扫,笑嘻嘻地拖长了调子,“咱们林老师桃——花——开——了哟!”
林溪懒得理她,重新看向作业本,红笔落在下一题。
可那串歪歪扭扭的算式,不知怎么就成了茶馆窗边他滴水成线的倒水姿态,成了徽章冰冷的触感,成了那句不带温度的“立意不错”。
“林溪!”
赵敏的声音打断她的出神,带着点兴奋,“快看!”
林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桌上那台屏幕有裂痕的旧笔记本电脑。
赵敏不知何时点开了一条本地新闻推送,标题字体很大:市检察院联合多部门突击检查娱乐场所,全力扫除城市治安隐患。
屏幕下方配着一张现场抓拍的照片。
画面有点模糊、晃动,明显是仓促间拍的。
焦点是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人员背影,灯光昏暗,气氛显得严肃冷硬。
赵敏鼠标在其中一个略高的背影上戳了戳:“这个这个!
是不是他?
你看这身板儿这气质!
绝对领导!
像不像!”
那背影挺拔如松,在一众或弯腰检查或与人交涉的同僚中,显得格外沉静疏离。
他只露出半个侧身轮廓,下颌微收,肩线平首,灯光在他制服的肩章上投下冷硬的光斑。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透过那张模糊的照片首逼过来。
林溪的目光被钉在那背影上。
像,也不像。
像那份雨中挺括的冷硬气质,但此刻套在象征权力的制服里,更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威严。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边那把黑伞,伞柄顶端的金属徽章在昏暗的室内也仿佛散发着寒气。
“谁知道呢。”
林溪收回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指腹无意识地划过作业本纸上的批语栏。
红笔的墨迹洇开了一小点,像一个突兀的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