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霆钧的步子很大，苏清欢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不在意。
在末世，保持高速移动是一种生存本能。
军区的理发室陈设简单，一把掉了漆的理发椅，一面挂墙的旧镜子，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理发师傅。
“哟，首长，今天您要理发？”理发师傅老王见到战霆钧，立马站得笔直。
战霆钧侧过身，露出了身后那个顶着湿漉漉头发的小不点。
“给她剪。”
老王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好俊的小丫头，来来来，小妹妹，想剪个什么发型？叔叔给你剪个最时兴的学生头！”
苏清欢没理他，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张对她而言过分高大的椅子，坐稳。
她透过镜子，看着自己那头长及肩膀的乱发，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剪短。”
老王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多短？”
“能多短，就多短。”苏清欢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最好，不用梳子。”
寸头。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老王和战霆钧的脑海里。
老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求助似的看向门口的战霆钧。
“首长，这……这小姑娘家家的，剪个寸头，以后可怎么见人？多难看啊，跟个假小子一样！”
在末世，洗澡和洗头，是奢侈且极度危险的行为。
长发更是致命的抓手，在搏斗中能让你瞬间落入下风。
北冥女王的头发，永远都是最短的。
方便，省事，安全。
苏清欢没理会咋咋呼呼的理发师傅。
她只是通过镜子，静静地看向门口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正低声对警卫员张虎吩咐着什么，眉头微蹙，似乎并未将理发师傅的劝告听进去。
很好。
她收回目光，对着镜子里的老王，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剪。”
一个字，带着冰冷的决断。
老王被那股气势骇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再也不敢多话，拿起推子和剪刀，认命地开始工作。
“咔嚓、咔嚓……”
剪刀声清脆。
一缕缕黑色的发丝，从苏清欢的头顶滑落，掉在围布上，掉在地上。
很快，镜子里那个有着柔和轮廓的小女孩，就变成了一个顶着毛茸茸短寸、雌雄莫辨的“小小子”。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彻底没了遮挡。
干净的额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过分黑亮、显得有些大的眼睛。
没了长发的柔和，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野性和冷漠，几乎要从骨子里透出来。
战霆钧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他掐灭了烟头，大步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拍在桌上。
然后，他伸手拎住苏清欢的后衣领，像是拎一只不听话的猫崽，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提了下来。
“走了。”
……
军区医务室。
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值班的军医姓李，四十多岁，看到战霆钧亲自领着个孩子进来，眼神里透着讶异。
“给她做个全身检查。”战霆钧的命令简洁有力。
李军医点点头，“小朋友，哪里不舒服啊？”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
战霆钧替她回答：“身上有伤。另外，抽一管血，建档备份。”
李军医的动作顿住了。
给一个非军籍的小孩抽血建档？这不合规矩。
但他抬头看了一眼战霆钧那张冷峻的、不容置疑的脸，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好，来，小朋友，先量个身高体重。”
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
苏清欢全程都异常配合，让她伸胳膊就伸胳膊，让她张嘴就张嘴，安静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当李军医让她脱掉上衣，检查身上的伤口时，他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的呼吸骤然一窒。
新伤，旧伤。
鞭痕，划痕，还有一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形状可怖的疤痕……层层叠叠，布满了那具瘦弱的、还未发育的躯体。
这……这根本不是普通打骂能造成的！
李军医的手都有些抖，他抬头，看向一旁面色沉沉的战霆钧，声音干涩：“首长，这……”
战霆钧没有看那些伤。
刘梅的描述，已经在他脑子里刻下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检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李军医不敢再问，仔细检查了一遍，将所有情况记录下来。
“都是外伤，虽然看着吓人，但都没伤到筋骨。大部分已经结痂了，问题不大。但这孩子身体底子太差，严重营养不良，得好好补补。”
接下来是抽血。
尖锐的针头，扎进那细瘦的胳膊。
苏清欢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漠然地看着自己的血液，被一点点抽入针管。
对她来说，这点疼痛，甚至还不如饥饿的感觉来得清晰。
她更在意的是，战霆钧为什么要她的血。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一切无恙，除了营养不良和满身的皮外伤。
战霆钧的脸色却丝毫没有缓和。
“开几支最好的药膏。”
“首长，其实用不着，让她自己慢慢长好就行……”
“开药。”战霆钧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军医不敢再多言，立刻开了几支专供高级军官的进口烫伤膏和活血化瘀的药膏。
拿着药，战霆钧领着苏清欢走出了医务室。
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看着身边这个小小的、顶着寸头的“假小子”，手里捏着那几管药膏，开口：“回去后，把药膏擦在伤口上。”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意识到了问题。
后背的伤，她一个人怎么擦？
战霆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苏清欢却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在末世，受伤是常态，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会在乎伤口愈合得好不好看？
“知道了。”她应得很平淡。
战霆钧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警卫员张虎抱着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绿色小号作训服，和一双崭新的白网鞋，快步跑了过来。
“首长！衣服改好了！鞋和袜子也买来了！”
战霆钧接过衣服，递给苏清欢。
“拿去！”
苏清欢抱着那两套作训服，手指摸了摸布料。
粗糙，结实，没有多余的装饰。
很好。
这才是适合战斗的衣服。
“张虎。”战霆钧突然开口。
“到！”
战霆钧看了一眼苏清欢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沉声道：“去把她现在住的房间收拾一下，东西整理好。”
张虎一愣，“首长，您是要给她换个房间？”
“先暂时搬到我院里的客房。”战霆钧的声音很平静，“军区有内应，她现在的住处不安全。另外，她身上的伤需要人照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暂时的。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安排。”
张虎立刻挺直了背脊，“是！首长！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苏清欢抬头看着战霆钧。
这个男人为她做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庇护者”的范畴。
她在心里默默地给战霆钧的“价值”又加了一分。
不仅是顶级的能量源，还是个有用的、讲信用的合作对象。
“走吧。”战霆钧转身，“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