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厝小灯笼

搬进祖传老宅的第一天，我在阁楼发现一本日记。日记的笔迹和我一模一样，

记录着“我”如何剥下邻居的皮做成灯笼。第二天，邻居太太来敲门，

举着和日记里描写相同的灯笼对我微笑：“这是你奶奶送我们的，要挂在卧室吗？

”---搬进那栋祖传老宅那天，阳光诡异地明媚，穿过层层叠叠、积了厚厚灰尘的榆树叶，

在老宅斑驳的外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李维站在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前，

手里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冰凉的触感直透掌心。老宅是奶奶留下的，他从未见过面的奶奶，

家族里讳莫如深的存在。父母早逝，他在这世上几乎没了牵挂，这栋突然继承的老宅，

成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推开大门，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宽敞却空荡的客厅，几件蒙着白布的家具像沉默的守墓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感，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一种……粘稠的停滞。

他的行李不多，很快就归置好了。拖着疲惫的脚步，他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楼梯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二楼同样空旷，只有几间卧室，

门都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阁楼的入口在走廊尽头，一块不起眼的方形木板，

旁边垂着一根拉绳。李维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动绳子。嘎吱一声，

一段更陡峭的木梯降了下来，带下簌簌的灰尘。阁楼比他想象的更低矮，也更暗。

只有一扇极小、糊满污垢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光。里面堆满了杂物，

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灰尘织成的网。他在一堆破旧的家具和箱子间艰难地挪动，

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发出空洞的响声。那是一个小木箱，没有上锁，材质普通，

却被擦拭得相对干净，与周遭的污浊格格不入。他蹲下身，拂去盖子上最后一点浮尘，

打开了它。里面只有一本笔记本。硬皮封面，没有任何标识，颜色是暗沉的红褐色，

像干涸的血。他带着笔记本下了阁楼，回到一楼唯一收拾出来的卧室，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他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然后，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字迹。那字迹，他太熟悉了。

每一个顿挫，每一个钩挑，甚至连那种微微向右上方倾斜的习惯……都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绝无可能认错。这就是他的笔迹！冷汗倏地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十月三日，阴。搬进来了。这房子比想象中还糟，味道真难闻。

隔壁那对夫妻吵了一晚上，烦死了。”李维的手开始发抖。十月三日，就是今天。

他今天刚搬进来。隔壁……他确实听到过隐约的争吵声，从东边那栋相邻的房子传来。

他颤抖着往后翻。“十月四日，雨。终于清静了。那女人不会再吵了。她的皮肤真好，

光滑细腻，在灯光下像上等的丝绸。我花了点时间，很完整。过程比想象中容易，

只要找准下刀的地方……血液的味道有点腥，但闻久了，居然有点上瘾。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维差点吐出来。这是什么？恶作剧？

谁的恶作剧能模仿他的笔迹到这种以假乱真的地步？还能预测今天的事情？他猛地往后翻，

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后面的内容更加具体，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日记详细记录了“他”如何观察邻居太太，如何计划，以及……如何处理。

“需要做一个灯笼。她的皮是最好材料，透光性应该不错。骨架可以用她丈夫的肋骨，

粗细正合适。他挣扎得太厉害，

只好让他先安静点……”文字间充斥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残忍和一种近乎愉悦的满足感。

李维看得头皮发麻，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暗红色的封皮上，洇开一个小点。

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艰难。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页，

上面用他那熟悉的笔触描绘着最终完成的“作品”：“……灯笼成了。比想象中还美。

皮膜绷得恰到好处，透着一种温暖的、活生生的光泽，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柔和极了，

像她最后看我的眼神。对，就在右下角，那里有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点睛之笔……”“砰——砰——砰——”沉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像重锤砸在李维紧绷的神经上。他吓得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笔记本掉在地上。窗外，

雨已经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谁？会是谁？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老宅孤立，邻居只有东边那一户……那对日记里提到的夫妻。敲门声停歇了，

外面只剩下雨声。李维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外面站着邻居太太。就是昨天他隐约瞥见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高领的毛衣，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甚至称得上甜美的微笑。

李维的手心全是汗，他犹豫着，不敢开门。“有人在家吗？”门外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

“我是隔壁的张太太，看到有人搬进来，想来打个招呼。”声音很正常，甚至很友善。

李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是巧合，一定是巧合。那本日记是某种恶作剧，

或者是奶奶那个时代留下的什么疯子的记录，笔迹相似只是巧合。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他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拉开了一条门缝。张太太站在门外细雨蒙蒙的空气中，笑容依旧。

她的眼神很柔和，看不出任何异常。“你好，我是李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你好，李维。”张太太点了点头，她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往屋里扫了一眼，

“搬过来还习惯吗？这老房子好久没人住了。”“还……还好。”李维艰涩地说。“哦，

对了，”张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这个，

是你奶奶以前送给我们家的。一直收着，前几天收拾屋子找出来了。想着你是她孙子，

应该物归原主。”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一盏白色的、材质看起来异常细腻甚至带着某种生命感的灯笼。

灯笼的光源似乎在里面幽幽亮着，散发出一种柔和、温暖，却让李维瞬间如坠冰窖的光芒。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灯笼上，呼吸停滞了。

那灯笼的材质……那颜色……那透光的感觉……和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不，

不止是像！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聚焦在灯笼的右下角。那里，在柔和的光晕中，

隐约可见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和日记里记载的位置、描述，分毫不差！李维猛地抬头，

看向张太太。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笑容似乎失去了温度，

变得僵硬、诡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残忍。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仿佛在欣赏他脸上每一寸恐惧的纹路。“这灯笼……”李维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是……什么做的？”张太太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嘴角弯起的弧度透着寒意。“很特别，

是不是？”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李维的耳膜，“灯光很柔和，

挂在卧室里最合适了。”她往前递了递灯笼，那柔和的光几乎要碰到李维的鼻尖。

“要现在挂起来吗？”她问，语气平常得如同在询问天气。李维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那盏灯笼，看着那颗淡褐色的痣，

看着张太太那凝固的笑容，日记里那些冰冷血腥的文字疯狂地在他脑海里翻涌、重叠。

“不……”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张太太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拒绝，

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越过李维，投向了他身后昏暗的客厅，那眼神，

仿佛在打量着某个熟悉的、归属她的地方。“挂在哪里好呢？”她自顾自地，

用一种轻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低语着。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和窗户上，

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声，仿佛将这栋孤立的老宅与外界彻底隔绝。

而那盏散发着幽幽暖光的灯笼，在门外弥漫的雨汽和昏暗的光线中，

静静地悬在张太太的手中，像一只窥伺的、冰冷的眼睛。李维僵在门缝后，

身体里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绵软的恐惧。他想尖叫，想猛地摔上门，

想把这诡异的灯笼和女人隔绝在外，但身体不听使唤，像被钉在了原地。那灯笼的光，

看似温暖，却带着一种彻骨的阴寒，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皮肤。张太太依旧微笑着，

那只提着灯笼的手稳得出奇。“看来你还没想好，”她声音轻柔，

却带着一种黏稠的、不容拒绝的意味，“没关系，我先帮你拿进去吧。”她说着，

竟然就要侧身往里挤。“不！”李维猛地回过神，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抵住了门，

“谢谢！我……我自己来！”他一把从张太太手里几乎是抢夺般地抓过那盏灯笼。

入手的感觉让他几乎立刻松手——那材质，绝非纸或绢，也不是任何一种他认知里的布料。

它是一种微妙的、带着一点点弹性和体温的……触感。像……像人的皮肤。这个念头一起，

一股酸腐的液体猛地冲上他的喉头，他强行咽了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灯笼柄入手冰凉，

似乎是某种骨质，打磨得很光滑。是肋骨吗？

日记里的描述闪电般划过脑海——“骨架可以用她丈夫的肋骨”。

他握住灯笼柄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蜷缩了一下，但又不得不紧紧抓住，防止它掉落。

张太太被他突兀的动作弄得微微一顿，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更浓了些，

那笑容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满意？“也好，”她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李维惨白的脸，

“这灯笼啊，还是挂起来好，一直放着，就浪费了它的‘光’了。

”她特意在“光”字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完，她不再多留，转身走进了细密的雨幕中，

身影很快模糊在灰蒙蒙的雨帘之后。李维“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了门，

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灯笼，那柔和的光在他此刻看来，比任何黑暗都要恐怖。

他像甩开一条毒蛇一样，猛地将灯笼扔在了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灯笼翻滚了几下，光线晃动，

在地板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那颗淡褐色的痣，在晃动中时隐时现，仿佛一只嘲弄的眼睛。

他冲回卧室，捡起地上那本暗红色的日记本，疯狂地翻动着。他要找找看，

有没有提到这灯笼的后续，有没有提到这个张太太！笔迹是他的，日期是今天和明天，

里面的暴行被描述得如同日常琐事。这到底是什么？！他跌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外面的雨声持续不断，老宅里死寂一片，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渗透进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那盏被扔在客厅地板上的灯笼，

依旧散发着不屈不挠的、幽幽的光，穿透门缝，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令人不安的光晕。

李维不敢出去，也不敢关灯。他就那么僵坐着，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口那片来自灯笼的光晕。

日记本摊开在他手边，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条条冰冷的毒蛇，

缠绕上他的脖颈。不知过了多久，疲惫和极度的精神紧张终于将他击垮。他靠在沙发上，

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时睡时醒、噩梦缠身的浅眠。在梦里，他看到了那个过程。

看到了“自己”如何冷静地拿着刀，如何剥离皮肤，

如何剔取肋骨……看到了“自己”在灯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

细致地缝合、绷紧那温暖的、带着生命痕迹的“材料”……灯笼渐渐成型，发出柔和的光，

光中映出“自己”带着微笑的脸——那笑容，和张太太刚才的笑容，如出一辙。“啊！

”他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挣脱，猛地坐起，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天光微亮，雨已经停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他喘着气，下意识地看向卧室门口。地板上，那片来自灯笼的光晕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灯笼灭了？还是……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他挣扎着站起来，

双腿发软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朝客厅望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地板上，

什么都没有。那盏灯笼……不见了。他猛地拉开房门，冲进客厅，四下寻找。没有，

哪里都没有。它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噩梦？包括那本日记，

那个张太太？他冲回卧室，看向沙发。那本暗红色的日记本，依旧静静地摊开在那里。

不是梦。冷汗再次冒了出来。灯笼去哪了？自己长腿跑了？还是……被谁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