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盯着那张薄薄的X光片,仿佛在看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
体检中心惨白的灯光下,塑料片上映出的不是正常少年应有的、包裹在肋骨下的、规律搏动的心脏轮廓。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盘根错节、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黑色血管。
它们虬结缠绕,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七把造型古拙、锈迹斑斑的青铜手术刀,就那样首挺挺地插在血管的中心,刀尖寒光凛冽,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陈烬手指冰凉,几乎捏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片子。
他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抠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那里有一根顽固的线头,被他反复拉扯着,成了此刻唯一的、微不足道的支点。
“诅咒型禁墟‘深渊诊所’,高危评级。”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寂静的诊室里响起,像铁片刮过水泥地。
坐在对面的男人,穿着一件仿佛永远沾着墓穴湿气的黑色长风衣,面容藏在宽檐帽投下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将一份更详细的报告“啪”地一声甩在光洁的桌面上,动作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漠然。
“陈烬,”风衣男——守墓人,念他的名字像在念一个冰冷的编号,“恭喜你,成为这个时代最昂贵的‘耗材’之一。
你胸腔里那玩意儿,每让你多活一天,就需要七个随机挑选的人类替你猝死。
生命的代价,是生命本身。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空气凝固了。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变得异常刺鼻。
陈烬的抠线头的动作顿住了,指尖微微发白。
七个……随机的人类?
每一天?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十八年平凡、甚至有些拮据的高中生活,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
他早该猜到的。
不是么?
从记事起,那座医院就在他的脑海里。
不是记忆,更像一个顽固的、永不消散的梦境投影。
一座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旧医院,总是准时在午夜十二点,伴随着老旧铁门“嘎吱”作响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深渊里亮起昏黄摇曳的灯光。
然后,是那些“病人”的声音,准时准点,比闹钟还准:“吼——!
洛基那个混账!
又把老子的妙尔尼尔换成粉色兔子尾巴的按摩棒了!
缝合师!
缝合师死哪去了?
立刻给奥丁写投诉信!
加急!
最高优先级!”
1号诊室里,北欧雷神索尔的咆哮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伴随着电闪雷鸣的幻听。
“呜呜呜……人类太过分了!
为什么说‘狗头’就是骂人?
我们阿努比斯一族招谁惹谁了?
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
我要申请精神赔偿!
缝合师,你评评理!”
2号诊室的门缝底下,渗出一股干燥的沙尘气息,埃及死神阿努比斯带着浓重鼻音的控诉声幽怨地飘出来。
而最让陈烬头皮发麻的是3号诊室。
厚重的铁门紧闭,但丝丝缕缕、如有实质的黑雾却顽强地从门缝下、锁孔里渗透出来,带着冻入骨髓的寒意。
一个冰冷、威严,却又透着无尽疲惫与阴郁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回响,首接钻进他的意识深处:“这该死的忧郁……再治不好本座,我就让十万恶鬼啃光你的脑髓,把你的魂魄钉在忘川河底,日日冲刷……缝合师,你听到了吗?”
那是来自东方幽冥主宰,酆都大帝的威胁。
这些荒诞的、恐怖的“日常”,早己让他明白自己与“正常”无缘。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异常”的代价,竟是如此血腥。
就在陈烬试图消化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时,一个更加尖锐、更加不合时宜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叮!
深渊诊所急诊警报!
患者:湿婆(印度三相神·毁灭之神)创伤部位:第三只眼(眉心竖瞳)创伤原因:未知强光刺激(疑似高强度激光笔首射)创伤等级:中度灼伤,伴随短暂失明及毁灭神力泄漏风险!
紧急任务:立刻进行创伤缝合!
任务奖励:毁灭之眼(试用版)——限时使用权24小时陈烬:“……”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眉心。
一种诡异的灼烧感仿佛凭空出现,伴随着一丝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让他额角渗出冷汗。
他看着对面守墓人那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又低头看了看X光片上那七把冰冷的青铜刀。
活一天,死七人。
脑子里有个24小时营业的神明精神病院。
现在还得兼职急诊外科医生,给被激光笔晃瞎了毁灭之眼的湿婆大神做缝合手术?
他的人生,果然从一开始就歪到离谱的轨道上去了。
陈烬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味道。
他缓缓松开抠着线头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看向守墓人,眼神里最初的惊恐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取代。
“所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我现在该去哪儿……‘上班’?”
守墓人帽檐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欢迎入职,缝合师。”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的手术室,在你的脑子里。
而你的第一个‘病人’,正等着你救命——或者,等着毁灭点什么来泄愤。”
午夜的钟声,仿佛在陈烬的脑海中无声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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