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我跪在绞杀榕林的腐叶堆里，指尖抠进泥土中。
视网膜的灼痛逐渐退化为钝痛，取而代之的是指挥芯片传来的混乱感官——左侧三公里外，一只铁甲蕨鳄正在辐射云中翻滚，它的视觉系统呈现出热成像般的橙红色，鳞片摩擦岩石的触感通过芯片传入我的神经，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河，抓住我的手。
"苏棠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伸出手，触到她防护手套上的纹路——那是用空间站的应急索编织的防滑纹，此刻正沾着绞杀榕的黏液，滑腻得令人作呕。
她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掌心，是那支激光匕首："向日葵的嫩芽在发光，频率稳定，我们跟着它走。
"我点头，却忘了她也看不见。
指挥芯片突然传来尖锐的蜂鸣声，我"看"见了苏棠的视角：她的视网膜上布满血丝，中央视觉区己经完全白化，边缘却残留着诡异的紫光——那是蝶菌孢子造成的永久性损伤。
她正在用牙齿撕开抗辐射药剂的包装，脖颈处的辐射斑己经蔓延到锁骨，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
"苏棠，你的辐射值..."我开口，却被她打断。
"别管我。
"她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冷静，"跟着光走。
"我们相互搀扶着前行，脚下的泥土逐渐变得坚硬，偶尔踢到金属碎片，发出空旷的回响。
空气中的酸腐味越来越浓，隐约夹杂着某种甜腻的气息，像是腐烂的水果与血腥味的混合。
我的芯片捕捉到远处传来的低频震动，那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声，每秒三次，震得我胸腔发麻。
"是核电站的冷却塔。
"苏棠突然停住脚步，"我...闻到了浓酸的味道，还有...生物电的气息。
"她的手指指向右侧，我通过芯片"看"见模糊的热成像：一座高耸的圆柱形建筑，顶部蒸腾着紫色的烟雾，建筑表面覆盖着蠕动的血肉组织，那些组织每隔几秒就会集体收缩，挤出大量黏液。
"那是...蜂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指挥芯片传来更清晰的画面：冷却塔内部充满了由血肉和金属构成的蜂巢结构，每一个六边形的巢室都在渗出淡绿色的液体，巢室里悬挂着茧状的物体，每个茧都有成人大小，表面覆盖着蝶菌翅膀般的薄膜。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激光匕首在前方切开挡路的藤蔓。
突然，我的手掌传来刺痛——是那粒铬蓝色的向日葵嫩芽，它己经长成了幼苗，叶片轻轻颤动，指向冷却塔底部的一道裂缝。
裂缝中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某种能源装置在运转。
"当心脚下。
"苏棠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骨骼碰撞的声响。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那是顶老式的防辐射头盔，面罩内侧凝结着黑色的物质，像是干涸的血液。
头盔下方是具人类骸骨，肋骨上插着半截蝶菌翅膀，翅膀上的毒斑己经褪色，但仍能看出临死前的挣扎姿态。
"这些人...是旧时代的幸存者。
"苏棠的声音发颤，"他们被蝶菌群活捉，用来培育幼虫..."她的手指划过骸骨的后颈，那里有个硬币大小的孔洞，边缘布满锯齿状的痕迹，"幼虫会从这里钻进大脑，吃掉灰质后破壳而出。
"我强忍着呕吐感，将激光匕首插入地面。
芯片突然传来剧烈的共鸣，我"看"见了陈岩的记忆碎片：空间站的实验室里，那位神秘的科学家正在解剖一只蝶菌，它的腹部切开后，露出一团缠绕着人类神经纤维的真菌球。
"它们是共生体。
"科学家的声音带着敬畏，"真菌控制运动，昆虫提供繁殖能力，而神经纤维...来自人类。
"记忆碎片消失的瞬间，冷却塔顶部突然传来巨响。
我抬头望去，透过苏棠的视网膜残影，看见一个巨大的球体从烟雾中坠落——那是蜂后的本体，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表面布满褶皱的脑组织，浸泡在透明的浓酸池中，西肢退化为触须状的神经束，每根触须末端都连接着蜂巢的某个巢室。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神经毒素。
"芯片的合成音在脑海中炸响。
我感觉鼻腔涌出温热的液体，那是鼻黏膜被毒素腐蚀的征兆。
苏棠突然剧烈抽搐，她的防护手套抓进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抠进我的皮肉："我的眼睛...在融化..."我摸索着取出种子包，铬蓝色的向日葵己经长出了第三片叶子，叶片边缘泛着金属光泽。
我咬牙割破手掌，将血液滴在叶片上——这是孤注一掷的尝试，因为之前嫩芽吸收我的血液后曾发出强光。
奇迹般的，叶片瞬间爆发出蓝光，光芒形成一个半球形的防护罩，将我们笼罩其中。
蝶菌的毒孢子在光罩外噼啪作响，化为无害的荧光颗粒。
苏棠的抽搐逐渐平息，她摸到我流血的手掌，声音里带着惊讶："你的血液...辐射值在下降...不，是在中和周围的辐射！
"我来不及回应，指挥芯片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感官信号。
数百只铁甲蕨鳄正在向我们逼近，它们的热成像在芯片中呈现为跳动的红色光斑，背部的金属蕨类装甲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更近处，蜂巢中的茧开始剧烈颤动，薄膜下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长着蝶菌翅膀的人形生物，正用锋利的口器破茧而出。
"它们来了！
"苏棠抓起激光匕首，割断了一根垂落的神经束。
神经束喷出绿色的血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蜂后的触须突然转向我们，脑组织表面的褶皱裂开，露出上百只复眼，每只眼睛都倒映着我们的身影。
"往裂缝里跑！
"我拽着苏棠冲向那道蓝光，向日葵的光罩在身后逐渐缩小。
裂缝内部是条金属通道，墙壁上布满苔藓状的发光生物，地面上散落着旧时代的文件碎片，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中，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站在核电站前，他们身后的冷却塔上写着"Project: Dawn"，日期是2145年3月12日，核战爆发前三个月。
通道尽头是扇密封门，门上的电子锁己经锈蚀，但旁边的手动摇杆还能转动。
苏棠用激光匕首切开卡住的齿轮，门内突然涌出一股凉风，带着陈旧的机油味和...某种清新的气息，像是雨水冲刷过的植物。
"是地下设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近乎绝望的希望，"陈岩说过...这里有希望。
"但就在这时，一只铁甲蕨鳄的巨爪穿透了天花板，金属蕨类装甲刮擦着通道顶部，掉下无数火星。
苏棠的激光匕首挥出，却被对方的装甲弹开。
我将她推进密封门，自己转身面对逼近的鳄群，手掌中的向日葵幼苗突然疯狂生长，藤蔓缠绕住我的手臂，叶片张开成盾牌状，蓝光中隐约可见复杂的神经突触纹路。
"来吧！
"我大吼着迎向最前面的铁甲蕨鳄，蓝光与对方的金属装甲相撞，爆发出耀眼的火花。
鳄群的巨口张开，我看见它们口腔内的消化腺正在分泌强酸，却在接触蓝光的瞬间凝固成晶体。
密封门在身后关闭，苏棠正在疯狂转动摇杆。
我感到一阵眩晕，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异：皮肤下浮现出荧光纹路，与辐射虹树的纹路一模一样，血液顺着纹路流动，发出微弱的蓝光。
"林河，你的手臂..."苏棠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却也有一丝希望，"你在变成...某种共生体。
"通道外传来鳄群的怒吼，但密封门己经彻底关闭。
我靠着门滑坐在地，向日葵幼苗不知何时己经缠绕住我的脖颈，嫩芽轻轻触碰着指挥芯片的植入处。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了地下深处传来的机械运转声，还有水流冲击涡轮的轰鸣——那是旧时代的地堡正在苏醒，而我们，可能是打开它的钥匙。
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为什么我的血液能中和辐射？
陈岩留下的指挥芯片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而在核电站的血肉蜂巢中，那些保存完好的人类尸体，他们的后颈为何也有芯片植入的痕迹？
黑暗中，苏棠的手轻轻握住我的变异手臂，她的指尖传来温度，让我想起空间站里那些寒冷的夜晚。
远处，某个深处的灯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通道——那是盏老式的应急灯，灯光下隐约可见一块褪色的标识："欢迎来到黎明计划地下枢纽，幸存者。
请前往B12区激活生态稳定装置。
警告：不要相信任何会发光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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