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坠地的脆响让苏恒浑身一颤。
这个声音太像去年冬天——沈白当着他的面,把那只装着纸星星的玻璃罐摔在美术室的地板上"以后别送我这些东西了。
"沈白当时皱着眉头,"...不合适。
"记忆比玻璃碴更扎人。
苏恒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被割出血珠。
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比起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当着他全班同学的面把他拽出教室;比起哥哥苏黎拍着他肩膀说"小白让我转告你,正常男生不会做这种事"时,那种心脏被钝器击中的闷痛。
"吵死了。
"上铺传来沙哑的呵斥,一道黑影翻身落地。
苏恒还没看清,就被拎着衣领按在墙上。
铁架床的棱角硌到他后腰的淤青——那是入学前父亲用高尔夫球杆打的,因为他说了句"沈白以前也喜欢这个牌子"。
"对、对不起..."苏恒习惯性缩起肩膀。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了,每次苏黎带朋友来家里,他都会这样把自己缩进琴房最角落。
墨染眯起眼睛。
这个新生脆弱得像件脱釉的瓷器,锁骨处还留着道浅疤——苏恒自己都不记得那是沈白推他撞到储物柜,还是哥哥"不小心"泼了热汤。
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神,明明害怕得手指都在痉挛,却还强撑着道歉,像只被剪了指甲还要努力示好的猫。
"你哭什么?
"墨染突然问。
"我没..."苏恒抬手摸到冰凉的眼泪,自己都愣住了。
他以为早就哭干了,从沈白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那天,从父亲当着全校老师的面骂他"心理变态"那天。
墨染松开他,嗤笑一声:"娇气。
"这个词像根细针,精准刺进苏恒记忆里最柔软的缝隙。
沈白总这么说他,在他因为哮喘不能打篮球时,在他美术课画完速写被男生们起哄时。
"苏黎说你从小就这样,"沈白把篮球砸进他怀里,"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
"苏恒机械地捡着玻璃片,首到墨染把扫帚踢到他面前:"你家里没教过怎么打扫?
"这句话终于撬开了苏恒的盔甲。
父亲确实没教过。
当沈白的父亲打电话来说"管好你儿子"时,父亲正带着苏黎和沈白在院子里烧烤。
他隔着玻璃窗瞪苏恒,口型分明在说"你怎么不去死"。
"我自己能学会。
"苏恒攥紧扫帚柄,木刺扎进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
至少在这里,没人会指着他的素描本窃笑,没人知道他曾把春天第一枝樱花夹进沈白的课本里。
墨染突然抓住他手腕。
苏恒以为要挨打,却见对方用袖口擦掉了他掌心的血。
"为什么来这儿?
"墨染的声音意外地平静。
"因为..."苏恒看着窗外被铁栏分割的月亮,"我误会了友谊的界限。
""你哥的朋友?
"墨染的敏锐让苏恒浑身僵硬。
雨突然大了。
雨声像极了那天沈白摔碎的玻璃罐,在美术室地板上骨碌碌滚动的声音。
苏恒记得自己蹲着捡碎片时,听见窗外沈白和苏黎的笑声,他们在讨论新买的球鞋。
门被猛地推开,黄毛带着湿气闯进来:"墨哥!
校长让你带新人去心理辅导室——"他瞥见苏恒,突然咧嘴:"哟,这不是苏家那个...呃..."在墨染冰冷的注视下,黄毛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苏恒己经听懂了。
哥哥肯定又"好心"地告诉了所有人,他弟弟是个会误解友情的怪胎。
墨染突然侧身挡住苏恒。
"告诉校长,"他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他再敢用电击治疗仪,我不介意让他体验下改良版。
"黄毛落荒而逃。
积水漫过苏恒的鞋面,让他想起被沈白扔进喷水池的素描本。
那些画现在想来真可笑,全是穿校服的背影,连正面都不敢画。
"听着。
"墨染转身时,苏恒注意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在这里活下去的秘诀就是——"他忽然伸手拂去苏恒肩上的玻璃渣,"让所有人相信你比他们更疯。
他从枕头下抽出一本《鸟类图鉴》扔给苏恒。
"明天开始,"墨染的声音混着雨声,"我教你这里的生存法则。
"第一页夹着片风干的樱花,边缘己经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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