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炸响，林震蜷缩在漏雨的墙角，后颈的伤口在咸涩的雨水中翻涌着剧痛。
阿强的铁链抽在砖墙上的声响还在耳畔回荡，他数着墙缝里被雨水冲出来的蟑螂，摸出内袋里湿透的纸团——那是从录像厅顺来的拳击教学传单，边角己经洇开模糊的字迹。
推开家门时，霉味混着煤油烟扑面而来。
父亲林国栋弓着背坐在八仙桌前，锈迹斑斑的船用扳手下压着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最新一行"孤儿院保育费"的数字刺得林震眼眶发烫。
老人指间的旱烟明明灭灭，在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码头起重机扭曲的钢架。
"今天工钱结了？
"父亲沙哑的声音惊得林震一颤。
少年低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水的脚趾，指甲缝里还嵌着下午被踩进肉里的碎石。
录像厅里阿里倒下又站起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他突然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爸，我想学拳。
"烟杆撞击桌面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老鼠。
林国栋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儿子后颈的伤口，那道狰狞的疤痕和他小腿上被缆绳勒出的旧伤在煤油灯下重叠。
老人颤巍巍地举起烟杆，却在即将落下时重重砸在自己大腿上，补丁摞补丁的裤管扬起一阵灰尘。
"学拳？
"父亲的冷笑混着剧烈的咳嗽，震得墙角的搪瓷杯嗡嗡作响，"拿什么学？
拿你妈坟头的野草当沙袋？
还是用你弟弟妹妹的口粮换拳套？
"林震盯着父亲掌心开裂的冻疮，那些伤口像一张张嘲讽的嘴。
突然，木门被撞得震天响。
老张带着一身酒气和造船厂的铁锈味闯进来，手里的半瓶米酒在桌上磕出闷响："老林！
码头发劳保酒了，咱哥俩..."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林震的伤口和父亲发红的眼眶上。
"我听说小震看了阿里的比赛？
"老张拍着少年肩膀的力道大得让他踉跄，油渍斑斑的袖口扫过林震结痂的伤口，"当年我在香港九龙城寨，要不是会两招..."他突然压低声音，"老林，你忘了上个月小震被堵在巷子里，要不是巡警路过？
"林国栋猛地起身，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掀开褪色的蓝布帘，露出里屋堆放的药瓶——那是给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准备的镇痛药。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亮墙角积灰的铁盒，里面压着泛黄的船厂事故赔偿协议，数字后面跟着个冷冰冰的"一次性结清"。
"钱的事我来想！
"老张撕开衬衫下摆，露出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当年我就是靠这拳头从船难里爬出来的！
"他抓起林震的手按在自己肌肉虬结的小臂上，"这孩子的骨头硬，陈永年那个老倔驴要是见了，保准...""哐！
"林震家的木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
老张攥着酒瓶的手突然僵住，酒液顺着瓶口在八仙桌上蜿蜒成血色溪流——方才还喧闹的巷子突然陷入死寂，唯有雨点击打铁皮棚的声音愈发急促，像极了某种危险逼近的前奏。
"哐！
"铁桶砸在门板上的巨响震得墙灰簌簌掉落。
林国栋抄起船用撬棍的瞬间，邻居撞开半掩的门，蓑衣上的雨水在地面洇开深色水痕："老林！
城东永年拳馆的陈永年...他愿意收徒！
但只给小震一次机会！
"林震感觉后颈的旧伤突然发烫。
三小时前阿强用烟头烫出的焦痕，此刻正与记忆里录像厅中阿里肿胀的眼角重叠。
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按在他肩头，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蓝布褂子传来："明早寅时，爸陪你去。
"寅时的老街还浸在墨色里，青石板上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星光。
林震数着墙上剥落的标语，"发展体育运动"几个字的红漆己被岁月啃噬得只剩残片。
当锈迹斑斑的铁闸在面前缓缓升起，一股混合着铁锈、汗水与陈旧绷带的气味扑面而来。
陈永年倚着开裂的砖墙，左眼角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青白。
他灰色背心下的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手中缠着绷带的拳头有节奏地敲击着生锈的铁架，发出沉闷的回响。
"就这竹竿子？
"他嗤笑一声，喉结滚动时，林震看见他脖颈处狰狞的烧伤疤痕，形状竟与老张胸口的旧伤惊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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