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涯跪在血池边呕出第三口黑血时，终于看清水面上浮动的倒影——那道从腕间蔓延至颈侧的红痕，此刻正诡异地扭动着，像一条吸饱了精血的赤蛇。
“《河图》残页在吞噬你的魂魄。”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浑身绷紧。
无妄抱剑倚在石柱旁，龙纹剑柄上还沾着墨长老的脑浆，月光从问心台顶部的天井漏下来，将他半边身子镀成银白。
“你究竟想要什么？”
晏无涯指尖扣住池沿，青石板上残留的抓痕深可见骨。
这是天机阁禁地，本该有三十六道杀阵守护，如今却寂静如坟。
无妄用剑鞘挑起他下颌，暗金瞳孔里跳动着戏谑：“要你看着自己的命格，一寸寸变成我掌心的提线。”
剑鞘突然迸发黑气，晏无涯额间红痕剧痛，无数画面强行灌入脑海：自己持剑刺穿沈烬咽喉、无妄在尸山血海中狂笑、还有……还有问心台中央那尊堕神像睁开双眼。
“看到了吗？”
无妄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这是你的天命。”
剧痛中晏无涯突然暴起，染血的桃木剑刺向对方咽喉。
剑锋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齑粉——无妄周身笼罩着层薄薄的黑雾，所有靠近的物体都迅速腐朽。
“问心台最深处藏着《河图》总纲。”
无妄退后半步，指尖划过石壁上的星图，“若你能活着取来，我便告诉你解除反噬的法子。”
石壁应声开裂，露出条向下的甬道。
晏无涯盯着黑暗中闪烁的磷火，突然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你当然可以等死。”
无妄漫不经心地擦拭剑刃，“不过等红痕爬上眉心，《河图》就会把你变成活尸——就像你的五师姐。”
晏无涯瞳孔骤缩。
鬼市那具傀儡胸腔里的青铜机关核，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七岁那年误闯藏书阁，曾在《偃术禁录》上见过类似的纹路，旁边标注着“活尸傀儡，需以《河图》为引”。
他抓起地上的碎石在掌心碾成粉，扬手洒向甬道。
石粉在触及磷火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壁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全是逆转五行的禁术。
“你在用我试阵。”
晏无涯冷笑，“可惜我八岁就能破九宫杀局。”
无妄突然贴近，呼吸拂过他耳后：“那就证明给我看。”
甬道尽头是座倒悬的青铜殿。
晏无涯踩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前行，腕间红痕随着靠近大殿愈发灼热。
殿中央供着半卷玉简，正是《河图》总纲，但西周环绕着九具铜棺，棺盖上刻着二十八星宿图。
“坎水居北，离火镇南……”他掐指推算方位，冷汗却浸透后背。
这根本不是护宝阵，而是噬魂阵——九棺对应九曜凶星，取的是"九星连珠，噬神灭佛"的杀意。
突然，东南角的铜棺发出异响。
晏无涯还未反应，棺盖己轰然炸裂，跃出的黑影让他血液凝固：那竟是三日前死于沈烬剑下的七长老！
“孽徒！”
七长老的眼窝里钻出傀儡丝，骨剑带着腥风劈来。
晏无涯侧身翻滚，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被腐蚀出焦痕。
这具傀儡比鬼市的更凶戾，招式间还残留着生前的剑意。
桃木剑格住第二击时，晏无涯突然嗅到傀儡伤口处的松烟味——这是天机阁特制的守宫砂气味，唯有亲传弟子能分辨。
电光石火间，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剑身：“乾坤倒转，离火焚天！”
火焰顺着傀儡丝反噬，七长老的躯干瞬间爆燃。
晏无涯趁机扑向《河图》总纲，指尖刚触到玉简，整个青铜殿突然翻转。
他重重摔在穹顶上，看到原本的地面化作血色旋涡。
“问心台问心，噬魂阵噬魂。”
无妄的声音从虚空传来，“小卦师，你还能撑多久？”
九具铜棺同时开启。
这次走出的，是晏无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大师兄持枪、三师姐舞绫、六师弟控蛊……九位曾教导过他的师长，如今皆成提线傀儡。
"墨长老的手笔？
"晏无涯抹去唇边血迹，袖中滑出往生镜碎片。
镜面映出傀儡们心口的青铜核，每个核上都刻着城主府的双头蛇纹。
回应他的是暴雨般的攻势。
晏无涯在刀光剑影中腾挪，右臂被三师姐的水袖削去一片皮肉。
生死关头，腕间红痕突然爆发红光，所有傀儡动作齐齐停滞。
“原来如此……”他盯着随红光浮现的卦象，突然大笑，“所谓噬魂阵，不过是个幌子！”
桃木剑刺入地面，以血为墨画出八卦阵。
当最后一个符咒完成时，九具傀儡突然调转兵刃，将青铜核刺入彼此心口。
黑血喷溅中，晏无涯看到玉简上的《河图》总纲化作金芒，汇入自己眉间红痕。
剧痛席卷全身。
他蜷缩在血泊里，看着皮肤下凸起的金纹如活物般游走。
往生镜碎片突然飞起，镜光中映出匪夷所思的画面——八百年前，有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星君，将《河图》刺入无妄胸膛。
“终于想起来了？”
无妄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龙纹剑挑起他的下巴，“当年你用这招封印我，如今该还债了。”
剑尖刺入咽喉的刹那，晏无涯猛地攥住剑刃。
金纹顺着手臂爬上剑身，竟在无妄手腕烙下相同的红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整个问心台开始崩塌。
无妄首次露出惊怒之色，甩开他疾退：“你竟敢用血契……”晏无涯是在腐臭的血池里醒来的。
月光依旧悬在天井，但问心台己沦为废墟。
他挣扎着爬起，发现腕间红痕与无妄留下的烙印纠缠成并蒂莲状——这是《河图》记载的生死同命契。
“你我有三日时间。”
无妄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三日不解此契，便一起魂飞魄散。”
晏无涯低头咳嗽，掌心血沫里混着金砂。
他忽然想起幻境中星君封印无妄的场景，那刺入的位置与自己咽喉伤口分毫不差。
“去邙山。”
他擦去嘴角血迹，“地宫里有我要的答案。”
无妄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话未说完，两人手腕的并蒂莲同时迸发血光。
无妄闷哼单膝跪地，晏无涯却露出苍白的笑：“血契相连，由不得你。”
夜枭掠过残破的飞檐。
晏无涯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那里隐约有城主府的玄鸟旗在飘动。
他摩挲着从傀儡残骸中找到的青铜核，上面新添的裂痕形似卦象中的“巽”位。
风起青萍之末，而这场席卷九州的棋局，才刚刚布下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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