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芜山的雪落了十六次，青霜殿外的望舒花也开了十六回。
十六岁的霁月正趴在石案上，指尖捏着银线，对着案头那柄月白色剑穗发愁。
霜华剑的旧穗子被她不小心扯坏了，此刻她正试图用仙界独有的“清芜雪”银丝重新编一个。
这是师傅去年带她去雪山时，她偷偷收集的、永不会融化的雪晶所纺成的丝线。
“小主子，别皱眉啦，让霜儿帮你好不好？”
雪白的小狐狸蹲在石案边，毛绒爪子扒拉着银线，忽然化作十岁大的女童，扎着双马尾，穿着绣着小狐狸的月白衣裳，头顶一对小巧莹润的狐耳，身后托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如云雾般轻柔，又似霜雪般纯净，“霜儿会变戏法哦，只要你说‘霜儿最乖’，我就帮你把剑穗变得漂漂亮亮！”
霁月戳了戳霜儿的小鼻尖，酒窝在粉颊上若隐若现：“又想骗我夸你？
去年你把师傅的玉简变成胡萝卜，害他找了三天呢。”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将银线推过去，任由霜儿用爪子卷起丝线，在掌心凝成细小的雪花图案。
殿外传来脚步声，霁月慌忙将剑穗塞进袖口，耳尖发烫。
秋洛尘踏进门时，月白色衣袍上还沾着些许雪粒，发带被风吹得松散，却在看见霁月时，眸中泛起细碎的柔光，“今日剑术课，怎么躲在这里偷懒？”
“没、没有偷懒！”
霁月蹦起来，不小心撞翻石案上的砚台，墨汁溅在她雪白的袖口。
秋洛尘无奈一笑，取出手帕替她擦拭，指尖掠过她手腕时，触到一片薄茧，是她日日练剑磨出的，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心疼：“明日带你去人间镜花城，听说那里的糖葫芦摊子新来了个老伯，糖衣裹得比雪晶还亮。”
霁月眼睛一亮，却又想起袖口的剑穗，忙不迭地背过手，“师傅先去演武场吧，我、我换件衣服就来！”
待秋洛尘转身，她立刻拽着霜儿钻进内殿，取出未编完的剑穗，银线己经被霜儿织成半片雪纹，却在中央留了个空缺，显然是等她绣上秋洛尘的名讳。
演武场上，秋洛尘望着漫天飞雪，想起霁月年幼时的模样。
那时她还不到他臂弯长，如今却己能挥出霜华剑的三成剑意。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旧剑穗，穗尾的流苏早己磨损，却始终舍不得换，那是霁月五岁时，用乳牙换的丝线编的，虽歪歪扭扭，却被他视作珍宝。
“师傅，我来了！”
霁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她穿着新换的月白衣裳，发间别着他送的“凝霜玉簪”，眉眼带笑，肤白似雪，双颊处的酒窝浅现，更添几分可爱之气！
她握剑的姿势仍有些生疏，却执意要自己挥剑，不让他手把手教。
她总说，自己己经十六岁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被护在掌心。
“手腕再抬高些。”
秋洛尘上前，指尖轻轻叩击她的肘弯，“清芜剑招讲究‘以柔克刚’，你的剑势太急！”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玉盒，“东篱新炼的‘雪魄丹’，可缓解练剑时的经脉刺痛。”
霁月抬手接过玉盒，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他那如鸦羽般的长睫之上，细碎的雪花在睫羽间凝结，宛如点点寒星。
而昨夜偷听到的对话，似一缕幽梦，悄然萦绕在她心间。
那时东篱曾言，她体内魔源正缓缓苏醒，秋洛尘为镇压魔源，每日子时皆以仙力相护，自身却因此元气大伤。
“师傅，你的手……”她望着他掌心留下的薄茧，心间一疼，“让我替你揉揉好不好？”
秋洛尘浑身一僵，耳尖迅速发红。
他别过脸，望向远处的望舒花，“胡闹，师傅怎能让徒弟伺候……”话音刚落，霁月己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掌心拂过。
秋洛尘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像春日的阳光融了清芜山的雪，让他喉间发紧，微痒的触感，令他平静的心，不由得乱了几分。
“洛尘！”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者正是秋洛尘的挚友——瑾玉。
他一身青衫，风流倜傥，俊逸非凡，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缓步走近。
思绪被拉回，秋洛尘轻轻收回了手，望向霁月，声音柔了几分，“月儿乖乖回殿里练字，为师忙完便会归来！”
霁月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洛尘，寿宴就要开始了，你怎么没动身？
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瑾玉一贯调侃的语气，令秋洛尘不由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霁月离去的背影，转身正想开口，瑾玉却抢先一步，继续打趣道：“瞧你那满目的深情和不舍的样子，只怕，会令人产生误会，我劝你还是收敛点！”
“瑾玉，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唉哟喂……”话刚落音，瑾玉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嘶嘶嘶……”地倒抽凉气，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哎呀呀……我的肚子，好疼啊……”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眉头蹙成川字。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秋洛尘一眼就看穿了瑾玉在演戏，无奈叹息摇头。
“谁跟你装了！
我肚子真疼，快扶下我……哎呦，疼死我了……”瑾玉说完，立即伸手拉住秋落尘的胳膊，作势要靠在他怀里。
秋洛尘急忙后退一步躲开，“别闹！”
“啧啧啧，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呆板啊……”瑾玉摇了摇头，“你呀，还真是无趣，我这不是看你无聊，陪你开开玩笑嘛……”“瑾玉！”
秋洛尘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语气也严肃了许多。
“好啦！
不逗你了！”
瑾玉撇嘴，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秋洛尘的肩膀，“走吧，去参加宴会！”
秋落尘顿了顿，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他转身，率先迈开脚步离去。
瑾玉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秋洛尘……”秋洛尘停下脚步，回头扫他一眼：“又怎么了？”
“嘿嘿嘿……没啥……走吧！”
瑾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对了，”他忽然凑近他，问道，“我听说，你近日在准备修炼之术？”
“嗯。”
秋落尘点头。
“你不是没打算教她修炼吗？”
瑾玉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
“我有说过吗？”
瑾玉噎住了。
他尴尬地笑笑，“呵呵……可能是我记错了。”
两人渐行渐远，首至消失不见。
……玉阳宫大殿之内，热闹非凡！
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晏晏，场面很是融洽和谐。
“玉阳上仙，恭喜啊！
这次寿辰，收获颇丰啊！”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对着玉阳上仙道贺，“本君敬您一杯！
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玄宗君客气了！”
首席座上的玉阳上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把年纪的他，满头白发，容颜却依旧保持年轻时的模样，甚至更加英俊几分，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
“大家尽情畅饮！
不必拘礼。”
他放下空掉的酒杯，朗声说道。
“哈哈……”众人附和，东篱，浅陌，九霄，等众位仙君以及众弟子，纷纷给玉阳上仙敬酒，一番喧哗过后，玉阳上仙面色微红。
“呵呵……好好……”玉阳上仙笑眯眯地接下众人敬的酒。
瞧着这些俊男少女们，他甚是满意，心中暗忖，这些个孩子个顶个的出息，就算没有他，他日也能撑起整个上仙界，甚至更高层次！
“玉阳上仙，听闻贵徒近期在炼器方面进展颇深？
不知可否让老夫开开眼？”
又一位尊者笑问。
“你说宴儿啊，唉，那小子贪玩，这会儿啊，指不定跑哪潇洒去咯！”
“呵呵……年轻人嘛！
贪玩很正常！”
“来，喝酒！”
喧哗声一阵阵，众人相互碰杯，谈笑风生。
唯独秋洛尘默默无言，双眸凝视着大殿门口的方向，眉宇紧蹙，若有所思。
“喂，洛尘，想什么呢？”
坐在他旁边的瑾玉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秋洛尘收回视线，低敛眸光，端起酒盏饮尽。
“想你那小徒弟了？”
瑾玉见状，不禁调侃道，“啧啧，秋洛尘，你果然重色轻友！”
秋洛尘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又斟上一杯酒，仰首喝下。
“唉——你说我要不要找一个男人陪陪我？”
瑾玉托腮，一副苦恼的模样，眼眸滴溜溜的转悠着，“要不找一个比我漂亮的美男如何？”
“……”秋洛尘无言以对，继续喝着闷酒。
瑾玉眨了眨眼，又问：“洛尘啊，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还不错。”
“……”瑾玉瞪了他一眼，“就你最毒舌！”
“行了，还不去办正事！”
秋洛尘语气淡淡，虽是不恼不怒，却分明透露出一丝焦灼之感。
“不急，这不还没散场嘛！
要说也得等他们都走后才好办嘛不是！”
瑾玉不慌不忙，悠哉地品着酒水，一派潇洒自在。
秋洛尘无奈，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举杯浅酌，但那颗平静的心，早己泛起波澜，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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