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天宝三载,酉时三刻。
暮色如血,染透长安西市的青石板路。
粟特商队的驼铃在暮鼓声中渐歇,本该闭市的时辰,胡商聚集的“波斯邸”内却陡然爆出一阵癫狂嘶吼。
“金玉满堂……金玉满堂!
哈哈哈哈!”
一名粟特商人踉跄冲出店门,双目赤红如炭,手中紧攥几枚银币,口中涎水混着白沫滴落。
他挥舞银币砸向路人,疯态毕癫:“都拿去!
都拿去!
换我的命!”
银币砸在坊墙上迸出火星,惊得巡街武侯连退三步。
那商人忽地僵住,脖颈青筋暴起,竟将银币塞入口中啃咬,齿间迸出刺耳刮擦声,血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坊墙阴影中,一道玄色身影倏然逼近。
“不良人办案,退!”
郑十三郎横臂拦住围观百姓,冷峻眉峰下眸光如刃。
他腰间柘木镔铁臂弩未出鞘,仅凭一声低喝,便震得人群退潮般散开三丈。
那疯商见状竟瑟缩一瞬,转而嘶吼着扑来,银币碎片从齿缝间簌簌掉落。
“啧,又是个吞钱的。”
郑十三郎蹙眉,指尖轻叩弩身鎏金纹。
身后不良人即刻抛出绳网,铁钩缠住疯商脚踝,麻绳收绞时带起一串骨裂闷响。
“不良帅,这己是本月第七起。”
副手张弩蹲身拾起一枚银币,忽“咦”了一声:“这波斯币纹路不对。”
银币在暮色中泛着诡谲青光。
本该镌刻波斯王像的正面,竟蜿蜒着藤蔓状纹路,细看如根须纠缠,又似毒蛇蜷曲,叶脉间隐约浮着黑褐色污渍,纹路周围青黑锈迹嵌入凹槽,透着寒意,隐约散出令人作呕的腥甜茶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这是粟特古语中的“贪噬”纹,百年前便被族中长老列为禁忌。
)“茶脉纹……”郑十三郎瞳孔微缩,指腹抚过币面,忽觉一阵晕眩。
银币深处似有活物蠕动,惊得他猛然撤手,袖口己沾上一线黏稠青液,滋滋腐蚀着锦缎。
“咚——”远处传来净街鼓的余响。
郑十三郎收币入犀角囊,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狼藉:“查封波斯邸,所有银币装箱送验。
另请太医署派仵作剖尸——”他顿了顿,瞥向地上抽搐的疯商,“验他脏腑,我要知道这纹路里藏了什么毒。”
同一时刻,终南山脚越窑茶坊。
卢十七娘正将新焙的蒙顶石花倾入越窑盏,青瓷胎壁忽地一震。
茶汤涟漪中,竟浮出与那妖币如出一辙的藤蔓纹路!
细密根须在盏底游走,如毒蛇吐信,倏忽缠上她指尖。
“茶脉示警?”
她指尖发凉,盏中异纹己随茶气蒸腾消散,唯余一缕腥甜萦绕鼻端。
窗棂外终南山轮廓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恍若巨兽蛰伏。
哐当一声,茶柜后滚出个巴掌大的茶渣团子,通体褐黄如陈年普洱,头顶两片茶叶颤巍巍支棱着,绿豆眼眨巴得理首气壮:“路过,讨口茶渣!”
卢十七娘气笑,茶针一点那精怪脑门:“泼泼,再偷吃便拿你煎了做茶宠!”
针尖寒芒掠过团子头顶茶叶,削下半片残梗。
“小气!”
泼哧溜窜上房梁,尾巴扫落一地茶屑:“西市妖币现世,茶脉将倾,你这越窑盏传人还有空煎茶?”
它突然绷紧甲壳,茶渍斑驳的肚皮上浮出藤蔓状光纹,“瞧见没?
建木根须都缠到老子肚皮上了!”
针尖悬在泼泼鼻前三寸,戛然止住。
卢十七娘凝视盏底残纹,忽闻坊外马蹄声疾,惊起寒鸦蔽空。
“奉金吾卫令,越窑茶娘卢十七娘即刻协查妖币案——”泼泼啃着茶渣嗤笑:“得,讨债的来了。”
尾音未落,一团茶渣精准糊上来传令兵的眼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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