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同冰冷的剃刀，疯狂地切割着暴露的皮肤。
林默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积雪和尖锐的废墟残骸上，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声响。
左臂的剧痛如同跗骨的毒蛇，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撕扯感，强行对接的骨头在愈合，但这过程带来的痛苦丝毫不亚于断裂。
更深的疲惫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那是强行催动“永恒之血”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吞噬着他的精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只想就此倒下，沉入永恒的冰冷长眠。
但他不能。
右手死死攥着那两板铝箔包装的药片和那管小小的软膏，它们紧贴着他的掌心，传递着微弱的、却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温度。
林汐的脸庞，苍白、脆弱、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刺破这无边黑暗的唯一灯塔。
他离开那片被血月微光笼罩的超市废墟，凭着记忆和顽强的意志，在迷宫般的倒塌建筑群中穿行。
风声掩盖了他粗重的喘息，也掩盖了可能存在的追踪者。
苏瑾那双锐利、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丝寒意。
那女人……绝不简单。
她的怀疑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被一只“坦克”鼠的尸体价值压下了。
这笔“债务”，迟早要还，而且代价恐怕远超想象。
终于，在一座半塌的、曾经是高档公寓楼的巨大混凝土基座旁，他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入口——一个被倒塌的广告牌和扭曲的钢筋巧妙掩盖住的、通往地下三层的通风管道检修口。
他费力地挪开沉重的伪装物，冰冷的金属梯子出现在眼前。
顺着冰冷的梯子滑下，熟悉的、混合着机油、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涌入鼻腔。
这里曾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停车场，如今成了几十个幸存者抱团取暖的临时据点——“地火”营地。
名字带着一丝讽刺，也带着微弱的希望。
营地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处用废弃汽车电瓶供电的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人们低低的交谈声、压抑的咳嗽声和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空气污浊而寒冷，即使身处地下，永夜的严寒也无孔不入。
林默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些注意。
几个蜷缩在破旧毛毯下的身影投来麻木或警惕的目光。
他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巨鼠的暗紫色粘液）、衣衫褴褛、左臂明显不自然地扭曲着，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
“默哥！”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惊喜响起。
一个身材瘦小、动作灵活的年轻人从一堆杂物后面钻了出来，是“地火”营地里和林默关系还不错的拾荒者，外号“耗子”。
“你……你还活着？
天呐！
你这手……”“耗子，别废话！”
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打断了他，目光焦急地扫视着昏暗的营地深处，“林汐呢？
她怎么样？”
耗子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压低了声音：“不太好……默哥，你走后，烧得更厉害了，咳得……咳出血了……老余头说……怕是……” 他没敢说下去，但眼中的同情和无奈己经说明了一切。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他不再理会耗子，也顾不上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营地最角落、用几块防水布和废弃汽车外壳勉强围起来的小小“隔间”冲去。
掀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防水布帘，一股更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病气扑面而来。
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堆破旧衣物和薄毯里，正是林汐。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发白，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揪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眼的暗红色血痕，旁边的破布上也有几块深色的血迹。
“汐汐！”
林默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几乎是扑到妹妹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额头，却又怕惊扰了她。
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
“药…药…”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两板药片和软膏，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水！
耗子！
拿水来！”
他朝着外面嘶吼，声音带着哭腔。
耗子很快端着一个边缘磕碰变形、装着少量浑浊温水的破碗进来。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却抖得厉害。
他按照药板上的说明（感谢铝箔包装上的字迹还能勉强辨认），抠出两粒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
他小心地扶起林汐滚烫无力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还算完好的右肩上。
“汐汐，乖，张嘴，吃药……” 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卑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祈求，“吃了药就好了…哥哥找到药了…”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本能，昏沉的林汐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药片塞进去，然后接过耗子递来的水碗，一点点地喂她喝水，帮助她把药艰难地咽下去。
喂完药，他又挤出一点百多邦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林汐因为高烧和剧烈咳嗽而显得异常脆弱的脖颈和胸口皮肤上，希望能缓解一些炎症。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汽车外壳，大口喘息。
目光却一秒也不敢离开妹妹的脸。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营地里其他幸存者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林汐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林默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死死盯着妹妹，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或许是抗生素开始起效，或许是心理作用，也或许是林默的祈祷真的被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听见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林汐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点点，呼吸虽然依旧困难，但那种破风箱般的杂音似乎减弱了些许。
她的体温，似乎也没有那么滚烫得吓人了。
林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
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伤痛再次清晰地传来。
他这才想起处理自己的伤势。
在耗子的帮助下，他艰难地脱下被血污和粘液浸透的上衣。
左臂的伤口暴露出来——小臂扭曲变形处皮肤青紫肿胀，臂盾碎片造成的几道深深伤口皮肉外翻，虽然血流基本止住了（这本身就很异常），但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
耗子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默哥…你这…怎么弄的？”
耗子一边用从营地里“医疗角”（其实只有一些破布条和少量劣质消毒水）弄来的脏水帮他清洗伤口，一边咋舌。
“遇到个大家伙，” 林默含糊地回答，忍着消毒水刺激伤口的剧痛，“运气好，跑了。”
他不想提及巨鼠，更不想提及苏瑾和那诡异的力量。
耗子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帮他包扎固定左臂。
就在布条缠绕上伤口的瞬间，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感知**再次悄然浮现！
这一次，不再是面对生死危机时的爆发，而更像是一种被动的、细微的流淌。
他“感觉”到了！
不是看到，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触感”。
他清晰地“感知”到布条粗糙的纤维与自己伤口皮肉接触的每一处细微摩擦；感知到伤口深处，断裂的骨头两端，无数微小的细胞正在以一种远超常理的速度分裂、增殖、互相连接！
他甚至能“捕捉”到血液在伤口处毛细血管中加速流动、带来养分和带走废物的微妙循环！
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
同时，这股感知也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拂过近在咫尺的耗子。
林默瞬间“捕捉”到了耗子体内血液流动的节奏——比普通人稍快，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忧的波动。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耗子手臂上几处陈年旧伤留下的、细微的血液循环不畅的滞涩点。
这感觉……奇妙而诡异。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多了一层关于“血液”的维度。
它不再沉寂，而是变成了一种常驻的、被动接收的感官，如同视觉和听觉一样自然，只是目前还很微弱和模糊。
“默哥？
你怎么了？
疼得厉害？”
耗子察觉到林默的僵硬，担忧地问。
“没…没事。”
林默迅速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看了一眼耗子手臂上旧伤的位置，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左手腕…以前受过伤？
阴雨天还疼？”
耗子一愣，惊讶地看着林默：“默哥你怎么知道？
是啊，去年被掉下来的石板砸的，骨头裂了，没养好，落下了病根，这鬼天气一冷就酸胀得难受……” 他看向林默的眼神多了几分惊奇和佩服，以为是林默经验丰富看出来的。
林默心中却是一凛。
被动感知…己经能察觉到他人旧伤带来的细微血流异常了？
这能力…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林默心神不宁之际，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营地入口方向传来，打破了角落的宁静。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规矩不能破！”
一个粗哑而强硬的声音响起，是负责营地入口守卫的老疤，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
“规矩？
呵。”
一个清冷、带着一丝不屑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嘈杂，“我只知道，他欠我的东西，还没还清。
让开，或者，你想试试我的刀快不快？”
这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林默的耳膜！
是苏瑾！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耗子也听到了动静，脸色一变：“默哥，外面……”林默猛地站起身，顾不上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凝重。
他透过防水布帘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营地入口昏黄的灯光下，苏瑾的身影傲然而立。
她脸上的三角巾依旧蒙着，只露出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正冷冷地逼视着挡在身前、如临大敌的老疤。
她腰间的短刀己经出鞘半寸，寒光闪烁。
而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如同幽灵般沉默地站着。
她果然追来了！
而且，目标明确！
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而且比他预想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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