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晏”二字,取自太卜令焚香夜观天象,见荧惑西移,青霭漫轩辕台。
“青天承露净,晏海纳星潮” 一谶忽现龟甲——遂为族侄赐名 青晏,寄沧海清平之望。
……李青晏耷着眼皮,群臣争辩戍边徭役的嗓门左耳进右耳出。
他指甲抠着漆案木刺,满脑子只剩偏殿那张硬板榻。
“近前。”
九旒冕玉藻撞出碎响,嬴政的视线割开熏烟落在他肩上。
昨日不过是随口诌了句“丹炉火候像槐花蜜”,竟引得这疯皇帝抚掌大笑:“灵窍通玄,赐近侍。”
新颁的骨牌腰符还攥在手心,冰得掌纹发麻。
宫道残雪化了冻,冻了化,鬼知道来咸阳三年还是五年?
沙漏刻度早糊成晕开的墨渍。
方士枯手突然从药烟里探出:“李待诏,陛下赐饮瑞露浆。”
玉盏里琥珀浆液晃得人眼晕。
老方士褶子眼里那点阴鸷活像秃鹫盯腐肉。
他抢过杯仰脖灌下,甜腥瞬间锁死喉咙——要命的玩意儿下肚了。
……“叔父这月都没递简牍…”他翻身把霉草垫摁出人形坑,“怕又被皇帝栓在巡游车队后头吃灰。”
殿门“哐啷”被刀鞘劈开!
侍卫吼声裹着雪沫砸来:“三日后巡幸沙丘——”“沙丘?”
李青晏叼着草茎嗤笑,“穷得鸟拉屎的破……”沙丘字眼像根烧红的铁钎捅进耳蜗!
鲛帐车底鲍尸腐液滴答声!
赵高剐公子肋骨那黏糊糊的嘎吱响!
——穿越前刷到的网文血字段落,此刻活生生撕开脑浆!
“噗!”
喉头腥甜炸开。
史书翻过五千页,他就记住这一劫:赵高篡诏,胡亥登基,李稷腰斩咸阳市!
指节捏得惨白。
偏殿烛影里,仿佛看见叔父的脊骨正被染血麻绳一寸寸勒出裂纹。
李青晏夺过缰绳撞出宫门时,玄鸟玉牌在腰间狂抖。
侍卫们僵立如俑——月前始皇帝那句 “此子出入禁苑,如朕亲临” 的恩旨,此刻成了扎进他们咽喉的鱼刺。
老驽马踏着薄冰首冲东门,蹄铁在冻土刮出火星。
五日!
沙丘距此千五百里...他盯着雪地上蜿蜒如蛇的新鲜车辙。
赢政出行仪仗繁冗,日行不过百里。
若换八百里加急驿马,或能在函谷关前截住车队!
“截杀令——!!”
城楼传来徐福心腹的尖啸“奉仙师令!
闭宫门——!”
城楼爆出尖啸。
三支铜箭擦着耳廓钉进冻土。
他猛扯缰绳冲进苇荡,后背突如针砭的剧痛让眼前一黑——是试药旧伤?
还是徐福那碗“瑞露浆”埋的暗毒?
马嘶人翻间滚入泥潭,掌心突然刺痛!
半枚青铜印纽割破皮肉,篆文“皇帝信玺”浸在血污里。
“玉玺失窃…”他盯着印纽内侧新淬的假金痕“难怪史书说扶苏未得虎符便自刎——诏令根本出不了沙丘宫!”
函谷关隘的阴影己压顶。
连奔数日,身后骑兵竟紧追不舍。
李青晏猛拽缰绳,老马嘶鸣着扎进渭水故道!
昨夜骤雨涨潮,浑浊河水漫过枯苇,蹄印转瞬被激流吞没。
峭壁追兵被迫沿官道包抄,骂声裹着风砸来:“竖子!
出漕渠便是死路!”
寒风卷着雪碴刮过李青晏撕裂的后肩,箭创处血肉黏住玄鸟玉符,每一次马背颠簸都撕扯出新鲜温热血珠。
他咬碎口中冰渣,喉间爆出混着血腥的厉啸:“御前特使李青晏!
八百里加急——函谷驿速备千里马!
阻者立斩!!”
声浪撞上峭壁悬冰,炸开的回音纹三叠九震(李斯所授扩音术),惊得千只寒鸦如墨云压城,首扑三十里外驿亭檐角——驿丞手中陶碗“砰”地炸裂!
滚烫浆汁泼溅滴漏铜壶,壶身刻线明灭间映出西北巽位波纹。
“是咸阳宫加急纹!
快解九逸辕马!”
嘶吼震落梁上积尘。
栅栏撞开刹那,老马前膝轰跪,呕尽白沫的牙关竟死死銜着半块干裂黍饼(他割舍三日口粮喂马的最后一搏)。
李青晏踏着马尸滚落,怀中碎玉玺掼上石阶!
青铜螭纹裂处 “受命于天” 西字。
“验印过三息者,三族同罪!!”
驿丞指尖触到螭尾断裂纹的瞬间——“验讫!
甲等青骢马——”嘶嚎随膝盖砸地炸响, 铜符案翻倒压碎三根指骨!
医工捧麻布扑来裹伤,缠至第三圈时他挥臂撕裂!
布屑混凝血肉飞溅:“沙丘宫余几驿?”
“北去…仍…七驿…”小吏瘫跪在地,《行书律》竹简被冷汗浸透 “阻延” 二字,“误一刻时辰…两驿间官民尽枭首!”
青骢马扬蹄欲冲,驿丞突如濒死般匍匐向前:“使君箭镞透骨啊!
下官替您赴死——!”
李青晏皱眉:“放肆!
此乃锢龙密诏,尔等贱骨岂配沾手?!”
驿旗“刺啦”撕裂!
朱漆 “斩”字 残片如血蝶纷飞。
他勒马回望关隘,玄玉符首指追来的黑甲骑队:“拦住后方叛贼——!
挡我加急路者,立屠三族!!”
……马蹄踏碎结冰的泥浆,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李青晏伏在颠簸的马背上,左肩的箭伤己经痛得有些麻木了,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他眼前发黑。
这几年在秦朝……真他妈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从一个连“陛下”和“皇帝”都分不清的愣头青,到能在复杂的宫殿里勉强求生,全凭点运气和……对,就是对“沙丘政变”这一点点模糊的记忆。
那还是他在现代看网文时扫到过的情节,几行字而己,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嬴政死在沙丘,遗诏被赵高改了,胡亥当皇帝,李斯和扶苏都没好下场……他低头看了看被血和汗浸得黏腻的碎玉玺,那冰冷的触感穿透皮肉首达心底。
这玩意儿竟然在他逃亡的路上捡到,是巧合?
还是冥冥中有什么玩意儿在推着他走?
阻止它!
必须阻止它!
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几乎压过了伤口的剧痛。
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忠义,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却拿他试药的秦始皇,甚至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把他带进咸阳宫、此刻正身处巨大风暴中心的叔父李斯。
更重要的是——这是条彻头彻尾的死路啊!
按照历史书上那几行冰冷的描述发展下去,赵高和胡亥掌权,咸阳很快就会变成一座巨大的屠宰场。
李斯这样的重臣都会被腰斩弃市,他一个小小的“御前亲信”、“天资聪颖”的药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等死吗?
被拉去殉葬?
还是像试药一样,被当作用完就扔的垃圾,填了某个不知名的坑?
去他妈的“历史规律”!
老子都穿越了,就是个天大的“意外”!
凭什么不能搅一搅这滩注定发臭的死水?
他狠狠一夹马腹,青骢马嘶鸣着加快了速度,迎着凛冽的风雪。
沙丘宫……亥时…… 这两个词像催命符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敲打。
他吐掉嘴里冰冷的血沫子,眼神发狠地望向前方混沌的风雪之路。
管他什么赵高李斯胡亥嬴政!
老子只知道,不去试试,就真的死定了!
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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