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片沉在深海的羽毛,飘飘荡荡,找不到着力点。
黑暗粘稠而温暖,包裹着沉重的疲惫,让人只想永远沉沦下去。
然而,一股强势的力量却不容抗拒地将她从那片混沌中拽离。
苏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雾。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带着冷硬质感的车顶棚。
不是便利店的惨白灯光,也不是顾家别墅那奢华的水晶吊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清冽的木质冷香,混合着淡淡的皮革气息,干净、疏离,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声。
视线艰难地移动,终于聚焦。
顾司宸。
他就坐在她旁边,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距离。
车内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首线。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小臂。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平静无波,正落在她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墨眸里,没有关切,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和……洞悉一切的审视。
仿佛她所有的狼狈、挣扎、不堪,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审视。
然而身体刚刚一动,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尖锐的头痛猛地袭来,让她眼前又是一黑,闷哼一声,重新重重地跌回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咳……咳咳……” 喉咙里干涩发痒,她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额角那磕碰过的地方也传来清晰的痛楚。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只手的手指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但此刻,它稳稳地捏着一张素白干净、边缘压着精致暗纹的纸巾,目标明确——伸向她沾着污血和冷汗的嘴角。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下意识地猛地偏头躲闪。
动作太大,牵动了额角的伤处,又是一阵尖锐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蹙起。
顾司宸的手顿在半空。
他没有收回,也没有强行靠近。
只是那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如同幻觉。
他的目光,从她抗拒的侧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因为刚才剧烈的呛咳和躲闪而再次渗出鲜红血丝的嘴角上。
然后,那只捏着纸巾的手,极其耐心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再次靠近。
这一次,苏晚没有再躲。
她像一尊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石像,僵硬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屈辱和无力。
冰凉的、柔软的纸巾,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冷香,轻轻地、极其精准地按在了她破裂疼痛的嘴角。
动作出乎意料地……温和?
没有预想中的粗暴或羞辱。
那纸巾只是轻轻压着,吸走渗出的血珠和狼狈的痕迹。
指腹隔着薄薄的纸巾,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凉的安抚感。
苏晚的身体依旧僵硬,但紧绷的神经,却因为这意外轻柔的动作而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她闭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属于他的强大气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专注。
纸巾移开。
苏晚依旧闭着眼,不敢睁开。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脸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车窗外雨点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以及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顾司宸低沉醇厚、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那个把你推出来换五百万的人,现在又逼你去偷标书换你弟弟的前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血淋淋的处境。
苏晚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紧咬的牙关里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声音嘶哑破碎:“你想说什么?
嘲笑我?
还是……替她来逼我?”
顾司宸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燃烧的屈辱火焰和深藏的绝望。
他薄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在猎物彻底陷入绝境、无路可逃时,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
那股清冽的木质冷香瞬间变得浓郁,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将她完全笼罩。
他靠得很近,近到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芒。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求我。”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轻轻拂过她额角那道刚刚凝结、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边缘。
指尖冰凉的温度和他话语中隐含的炽热力量形成强烈的反差。
“只要你开口求我,” 顾司宸的目光锁着她瞬间失神的眼睛,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像恶魔在低语,“我帮你,把他们……”他的声音顿了顿,最后一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带着碾碎一切的冷酷和绝对的力量感,清晰地钉入苏晚的耳膜:“……全部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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