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整个人像是在无尽的黑暗里往下沉，耳朵边全是嗡嗡的杂音，吵得他脑仁疼。
闭上眼之前最后看到的，还是电脑屏幕上那堆该死的代码，和项目经理那张唾沫横飞的脸。
“这个需求不难，今晚必须上线！
李贤，你加把劲！
年轻人，得多拼拼，想想你的房贷！”
……拼你个鬼，再拼命，老子命都要没了。
这大概是他彻底失去意识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那烦人的嗡嗡声好像变了调，混进了几声又尖又细的人声，听得他浑身不舒服，像是指甲在刮瓦片。
“皇上……皇上？
您醒醒啊……”皇上？
啥情况？
公司里哪个孙子又在搞什么角色扮演？
他拼了老命想睁眼，可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浑身上下就跟被拆过一遍似的，又酸又痛。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摸到的是一片冰凉滑溜的绸缎，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挺好闻的香气。
这手感，这香味……绝对不是我那几十块钱包邮的毯子！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他猛地一下，把眼睛睁开了。
光刺得他立刻又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眯开一条缝。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头顶是明黄色的帐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活灵活现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下来。
流苏是金丝编的，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梗着脖子，僵硬地转了转头。
好家伙，这地方真大。
雕花的房梁，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砖，不远处的紫檀木桌上还搁着一盏琉璃宫灯，样式古雅，一看就很贵。
我这是……在哪儿？
“皇上！
您可算是醒了！
祖宗保佑，菩萨显灵啊！”
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哭腔，激动得不行。
李贤顺着声音看过去，床边上跪着个穿藏青色宦官衣服的老头，面白无须，脸上褶子不少，此刻正用一种激动到近乎虔诚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太监？！
李贤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彻底卡壳了。
这打扮，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他张了张嘴，想问这是哪个片场，喉咙却干得冒火，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水……”那老太监一听，浑身一激灵，脸上瞬间乐开了花，连滚带爬地起来，扯着嗓子朝外面喊：“快！
快！
皇上要喝水！
把煨着的参汤端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低着头，捧着一个白玉盅，小步快跑进来，跪着高高举起。
老太监小心接过来，用银勺舀了点，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才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递到李贤嘴边：“皇上，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先进点参汤，补补元气。”
李贤心里首犯嘀咕：嚯，还带试毒的？
玩得这么专业吗？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身体却本能地张开了嘴。
温润带点苦味的汤水流进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楚了一点。
他一边喝着汤，一边偷偷打量自己。
这双手，看起来有点陌生，手指挺长，皮肤也白，根本不是自己那双敲键盘敲出茧子的手。
身体感觉也轻飘飘的（或者说，是虚得发飘）。
一个荒谬到极点、但又无法反驳的念头，像道雷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我……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而且看样子，还是个皇帝？！
“我……朕……”他试着换了个自称，声音还是哑的，“睡了多久？”
“回皇上，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老太监见他开口，更是激动，“前儿个您在御花园不小心落水，可把老奴和皇后娘娘给急坏了！”
落水？
皇帝？
明朝？
李贤（先这么叫着吧）脑子飞快地转，想从这点信息里扒拉出点线索。
他使劲回想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哪个皇帝是落水后没的？
正德？
不对，他是落水后着凉病死的。
那是……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猛地抓住老太监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现在……是哪年？
朕……是谁？”
老太监被他问得一懵，随即眼泪就下来了：“皇上，您这是伤了心神啊！
如今是天启元年啊！
您是九五之尊，大明的皇帝啊！”
天启？
朱由校？！
那个有名的木匠皇帝？
那个落水后吃了“仙药”就挂掉的天启帝？！
李贤，不，现在他是朱由校了。
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他不仅穿了，还穿成了个著名的、眼看就要玩完的短命鬼！
就在他内心被一万头羊驼奔腾践踏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声响，伴着淡淡的香风。
“皇上醒了？
臣妾担心得紧。”
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贤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大红凤纹宫装、头戴珠翠、长得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她眉眼间带着一丝愁绪，更显得楚楚动人。
这应该就是张皇后了吧？
“皇……皇后……”李贤硬着头皮，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
面对这位历史上的悲情皇后，他心情有点复杂。
周皇后快步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确实醒了，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上天庇佑，皇上没事，真是社稷之福。”
她拿过宫女手里的湿帕子，亲自轻轻地给他擦额头，动作又自然又体贴。
额头上传来温柔的触感，看着眼前这位古典温婉的美人，李贤那颗被代码和KPI虐惯了的老心，很不争气地跳快了几下。
好像……当皇帝……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嘛？
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个该死的项目经理和永远改不完的需求了！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瞬间照亮了他绝望的心情。
对啊！
老子现在是皇帝了！
天下老大！
什么房贷、车贷、996，都给我滚蛋！
从今天起，老子就要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呃，国库的钱好像不能乱数……反正好日子要来了！
后宫佳丽……他眼里重新有了光，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开始往外冒。
然而，周皇后接下来的一句话，像盆冷水，把他刚燃起来的小火苗浇熄了一大半。
“皇上既然没事，臣妾就放心了。
只是……”她微微蹙眉，声音压低了些，“魏公公刚才派人来问，说今日的早朝……各位大臣己经在殿外候着了，辽东的战事和修缮三大殿的款项，都等着陛下您定夺呢。”
早朝？！
大臣？！
辽东战事？！
修缮款项？！
李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仿佛看见无数张写着“预算”、“审批”、“流程”的PPT，穿着明朝的官服，变成一个个面目模糊的老头，摩拳擦掌地等在金銮殿外，准备对他这个新上任的“CEO”进行轮番轰炸。
项目经理那张油腻的脸，好像和那些即将见面的朝臣们重合了。
真见了鬼了！
怎么穿越了都逃不开开会和项目啊？！
内心的吐槽都快喷出来了，但表面上，新任大明皇帝朱由校同志，只是深吸一口气，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旁边垂手侍立、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太监，又看了看一脸忧国忧民的周皇后。
这地方，水很深啊。
落水是意外还是有人搞鬼？
这些看起来恭顺的脸后面，藏着多少心思？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稳（其实心里慌得不行）的语气对周皇后说：“皇后辛苦了，朕没事了。”
然后，他转向那老太监，努力模仿古装剧里的调调：“更衣……朕，要去上朝。”
倒不是他有多热爱工作，纯粹是多年社畜的本能反应——新领导上任，第一次大会，绝对不能迟到！
就算是个草包，也得先去露个脸，镇住场子！
“是！
是！
老奴这就伺候皇上更衣！”
老太监脸上笑开了花，赶紧指挥着小太监们忙活起来。
那身华丽又繁琐的龙袍被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上面绣着的龙纹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李贤（朱由校）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布着穿上这身沉重行头的时候，他的脑子也没闲着，转得飞快。
辽东？
是后金那边吧？
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来着？
三大殿？
故宫里那几个？
这得花多少钱？
户部尚书会不会跑来跟我要钱？
我特么现在怕是比脸还干净……他一边任由太监们伺候，一边在心里疯狂刷弹幕：“救命！
现在恶补明清史还来得及吗？！”
“在线等，急！
第一次当皇帝，怎么在早朝上装得像模像样？”
当他被人搀着，脚步还有点发飘地走向那座金碧辉煌、象征着权力顶点的金銮殿时，一个更具体、更让他头皮发麻的问题猛地跳了出来——“等会儿……那个权倾朝野、据说名字能吓哭小孩的九千岁魏忠贤……他该不会就在大殿上等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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