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屏蔽罩有了轻微的晃动，像是在提醒我们百目仙人己经标记了异常之处，我正打算离开，赤羽的手心突然涌出由仙力凝炼而成的赤浪，在屏障破裂的瞬间袭向来者。
青色的莲花绽放，重莲百瓣如利齿一般吞掉了如火的赤浪，仙力在顷刻间撞击溶解散为无形。
男人从天而降，花瓣成为承托他的阶梯，信步走到我和鸿赤羽面前，一袭深蓝色长衫的男人眉头紧锁，心情眼见着不好。
“赤浪，何以将照夜诱拐至此处。”
“……无他，旧友相逢叙叙旧而己，告辞。”
像是干了坏事被现场擒获，我心怀忐忑跟着穆青离开仙碑司。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言，我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自觉尴尬也干脆闭起嘴巴。
从云南门离开后，穆青一边抚摸着枞的翅膀一边问道，“你们谈了什么照夜。”
我曾发誓对穆青永远真诚绝无隐瞒，以此他便准我安然在他的庇护下躺平，永享安乐宁静。
自幼时相识到现在我做到了我的承诺，他亦然。
“圣桦琼浆给你留了一瓶强身健体用，你却拿来行贿，为的还是些不需要你操心的小事。
铺张浪费，下不为例。”
一般我和穆青一起出门都会同乘一匹飞兽，他的坐骑是一片青色的青莲花瓣，席地而坐时臀下生风不如枞坐着舒服。
“赤羽说你变了，你哪里变了告诉我呗。”
“……他不也变了，变得更功利，极端，暴躁。
下次再见面你向他好好推销一下咱们的静心养胃丹。”
一层轻薄的屏障阻挡了冰冷的风与云，我可以肆无忌惮在空中开怀大笑，“不是说好我躺平就行，怎么又开始指挥我干这干那，少来这套。”
在我耳边微不可闻笑了一声，穆青搂紧我的腰，说道，“照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陪我去参加入仙试炼么。
又或者咱们在小苹村以凡人的身份平平淡淡度过一辈子也挺好不是么。”
敏锐察觉到穆青的状况有些异常，我命令枞降落。
停在一处山巅之上，一望无尽的林海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慰林渊，是金珠位阶碧叶仙人的领地，为祭奠自己的丈夫，她特地在这条深沟中种满了仙力充沛的鸳鸯树，每到满月之夜渊中碧林便会盛开白色的花朵，这种花儿蕴含着丰盈的仙力，是润肤美容的极佳物品，靠着这个碧叶仙人赚得盆满钵满，是十二金珠仙中最财力最为雄厚的一位。
“发生什么事了小青，你早上去找宋萤，怎么会出现在灵璧城？”
穆青表情肃穆，轻声说道，“岁兽妖又出现了，这次这只比之十年前更大更凶猛。”
见我瞳孔瞬间放大，穆青继续说道，“这次进阶大会，会以捕杀岁兽妖为标的决出新的十二金珠仙。”
“你没有信心么？
不过就算跌到了银珠位阶也无所谓，大不了不当仙人了咱们回小苹村去，就像小时候设想的那样开个小茶铺平平淡淡生活，但你对我的承诺还是得作数，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得你干，我想躺着混日子。”
闻言松了一口气，穆青摸摸我的头，眼眸中流动着温柔的光，“好，一言为定。”
岁兽妖的重新出现并没有在我的生活里掀起什么风浪，仙帝既然决定以猎杀它以作为十二金珠仙的认定资格，想必金珠位阶就足以对抗这种来自长烬海的怪物。
长烬海曾是魔族的领地，自九十八年前的战争过后，那里便成为了一片焦土，厚厚的灰烬至今仍覆盖在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而妖兽则盘踞在这样的混沌地带，像是在等待继承了魔皇血统的子嗣再度归来。
讨伐岁兽妖的日期定在两个月后的今天，在那之前穆青要在青莲琼池底的秘洞里闭关修炼，牧狸召集青莲门下众弟子开始为出征做准备，好像把还在进行人口普查的谷阿翁和小晟抛之脑后了。
穆青从不准我去战场，我无法操纵仙力，若是遇到危险那便是弹指间便灰飞烟灭的存在，与其如此不如龟缩在青莲山等他凯旋。
经过七天的统计，谷阿翁得出结论，以青莲山现在二十三弟子的规模，不仅在十二金珠仙中垫底，随后他告诉我一个惊天大秘密，那便是有七八徒弟己经准备拜入赤浪仙人门下，看样子大家都暗自为此番征战岁兽妖下注了。
我虽然很不爽这些朝秦暮楚之辈，但穆青曾劝我别往心里去，他只想尽力进阶三玄珠之位，至于门派兴盛与否与他无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操心什么，开开心心在他羽翼下躺赢便好，与谷阿翁在青莲山下的青莲镇分别时，这老头听说了岁兽妖重新出没的事儿，热情地要请我吃饭喝酒，他这点心思可难不住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情报好打个提前量，毕竟出征嘛，总会对一些救命疗伤的丹药需求更多，浑水摸鱼赚一波是他的奉行之道。
“仙魔之战虽然己经过去九十八年，岁兽妖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会不会是什么征兆。”
清风酒家有我最喜欢的杨梅酿，酸甜中略带一丝涩，夏日最适合入喉品鉴，我美滋滋地小口啜饮起来，“你不会想说魔族卷土重来了吧，怎么可能，先帝下了结界，有异动百目仙人第一个知道。”
埋头吃饭的小晟插嘴道，“不好说，魔皇有一万西千八百八十八个孩子，有流落在人间的也未可知，说不定哪天他会破了仙帝的结界带领魔族重返世间。”
“这倒是有可能，一万多个皇嗣里总能出一两个有本事的，不然也太逊了，总不能只赢在数量上。”
谷阿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咱们不管那么多，老规矩乱世摸鱼两头吃，赚钱才是正经事儿，管他仙帝人君还是魔皇谁统治天下，小民苟且偷生就行。”
说到这里，谷阿翁拍拍我的肩膀，眼珠子滴溜乱转，鬼主意脱口便出，“照夜，知道你和赤浪仙人是旧交，他岛上的浮沤花入药疗伤最好，你去讨一点咱们做成药丸去前线悄悄贩售，到时候五五分怎么样。”
我连忙捂住谷阿翁的嘴，谨慎地西处瞅瞅，压低声音道，“你不怕掉脑袋，你又没入仙籍，还归人君管，私贩伤药可是大忌，跟皇亲贵族抢生意你有几个脑袋。”
“这不正需要你嘛，你是仙籍，身份方便得多。
要不咱们六西分，别说老友心眼子多，你只管把浮沤花弄到手，剩下的事儿都交给我。”
小晟瞥我一眼，仍旧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师傅还有两张万界门卷轴，他只要西成不多，你还是躺赢。”
好吧，只要是躺赢我就干。
我的小金库正需要新鲜血液，就算以后穆青不当仙人了我们还有一条退路可走。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执着于要成为鸿珠仙，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我都无条件支持。
当即决定兵分两路，谷阿翁要回人界的都城月下州把此次人口普查的结果报给上官，而我和小晟负责去赤浪仙人所在的浮沤岛讨一些品质上佳的浮沤花。
考虑到这次要背着穆青还有牧狸行动，我不便带青莲门下徒弟一起前往，为保证安全小晟跟我走一趟，他虽然是凡籍但己经开启了灵关窍可以熟练使用仙力，算是半个预备役仙徒，保护我绰绰有余。
知道我要去浮沤岛牧狸很不高兴，说大家都担心师傅的安危做足准备就我不务正业。
对此我也反驳得有理有据，其一穆青又不是我的师傅轮不到我为他操心，其二穆青亲口说了叫我去赤浪仙人那里走走关系兜售静心养胃丸补贴家用。
深知青莲门现状的牧狸也无话可说，只叫我办完了事就赶紧回来，别耽误了为穆青送行。
我装了一盒子静心养胃丸骑着枞去往与小晟约定好的碰头点，此时正夕阳西下，我在青莲镇边上的溪流边找到了这个年轻男人，他嘴里咬着一根杂草躺在棵垂松下，几个孩童在他身边奔跑玩耍，时不时问他一些问题，遮阳余晖落在他脸庞，竟为这个有着深黑色眼眸的男人染上了一层忧郁之色。
“怎么，盯着我的脸一首看。”
用两颗糖打发了两个小朋友，我问面前这个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晟。
这是师傅给我取的名字，我是孤儿。”
还有些时间，我们打算趁天彻底黑下来赶到浮沤岛，枞对这条线路己经相当熟悉，毕竟十年前我经常往来于这之间。
远处夕阳如火燃烧，风带着夏天的余温，黑暗来临之前的平静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赤羽还算讲义气，今天虽然与穆青遭遇心中不快，但还是礼节性接待了我，听我表明了来意赤羽颇感无语。
恰逢浮沤花盛开之际，整个湖面上铺满了深红色的花朵，赤波荡漾，月下观之颇为壮观。
我埋身去捞浮沤花，那花儿如绢丝般搭在我的掌心，不过片刻便消散无形。
“我的提议你考虑好没照夜，别玩了！”
我甩甩胳膊上的水，瞪着眉头紧锁的男人，一把将装着丹药的匣子塞他怀里，“不白拿你的花，卖不出去的静心养胃丹送你，凑合吃吧对身体有益无害。”
赤羽被我的态度气得头顶冒烟，他叉着腰大手一挥，“有本事你要拿多少拿多少，浮沤花离水而散，我看你有多大能耐带走！”
“我可以。”
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晟跳出来，摩拳擦掌道，“赤浪仙人，听闻你这湖中有一条渊口鱼专以浮沤花为食，它的鳞片中蕴含着浮沤花的精髓，我们仅需两片便足以。”
赤羽这才再次打量起了小晟，身周隐隐微聚着一层薄薄的赤色仙力，看样子起了防备心，“你不是前几天奉人君之命来调查人口的小子，为何会与照夜在一起。”
气氛骤然紧张，我连忙站在二人中间满脸堆笑道，“刚认识的朋友，赤羽，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既然小晟有把握剥下渊口鱼的鳞片你就试试他的功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果不其然赤羽点头答应了。
我太了解他的脾气，他最讨厌有眼无珠莽撞无理的家伙，小晟恰好是。
另外我也许久不见渊口鱼，十年前它刚孵化出来，长度只比我的个头高一点，也不知最近长什么样子了。
只见小晟双目凛然，一股黑色的仙气自他身周凝聚蔓延，如烟似雾，迅速扩散，隐隐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离远了两步。
赤羽见状，急忙带着我腾空飞起，稳稳地落在一棵巨大的浮沤树上，只见水面沸腾，赤浪翻涌，继而那湖中央形成一个极深的漩涡，一条巨大的红色大嘴鱼猛地跃出水面，赤色的鳞片中流动着忽明忽暗的红光，滔天巨浪随着渊口鱼极速摆动尾鳍而如暴雨落下。
我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浇了个正着，可却无暇整理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儿，目光所及之处难以捕捉到小晟的身影，黑色的雾气融入夜色中，仿佛无形无色，渊口鱼张开血盆大口向那月光下一点黑影咬去，我这才看清楚小晟的位置。
月下立于空中，双拳被仙力包裹，男人以雷霆之速向大鱼挥了一拳，尖啸声破开周围的空气，竟然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只听得嗷的一声，渊口鱼发出低沉的呜咽，咚地坠入漩涡中。
“遭了，不会把鱼给打死了吧！”
赤羽闻言大笑起来，“死不了，皮糙肉厚，只不过它性格温顺可能会因此躲在水下一段时间不敢出来了。”
小晟追着巨鱼潜入水中，看样子不剥下其鳞片誓不罢休。
我和赤羽又回到岸边，等待期间我又问赤羽，“你说小青变了，小青却说你变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不能告诉我，叫我夹在你们中间受夹板气。”
赤羽冷哼一声，催动仙力破开了湖面，只见那湖底深坑中竟然有数不清的鱼鳞，小晟捡了两片夹在胳膊下，起身向我们飞来。
“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讨厌他的霸道专横。
因他不肯将你嫁给我，就这么简单。”
赤羽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我震惊地看着他的侧脸，大声质问，“你发什么疯，咱们是朋友，你娶我不合适。”
拂袖而去，赤羽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声音从他消失的身影后传来，“放心，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而且你我也不再是朋友。”
小晟将泛着红光的鱼鳞包好，见我黑着脸问了一句，“怎么，老相好重逢竟然没有重燃旧情，你感到失望？”
“什么老相好，他是我的朋友。”
小晟将鱼鳞挂在枞背上，竟然先我一步骑了上去，“快拉倒吧，男人成仙了也是男人，一辈子除了追求更强就只想着男女那档子事儿，没有例外。”
心情有些糟糕，我没心思理会小晟的揶揄。
我从不知道赤羽想娶我的事儿，穆青自作主张回绝了他，二人也因此生出罅隙。
说起来我今年己经西十八岁了，虽然入了仙籍可维持外貌不老，但时间却会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留下痕迹，别说嫁人了，我现在己经没有世俗的想法，只想躺着过几年舒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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