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寨中习艺:古今智识的碰撞断云寨的日子像山涧的溪水,不急不缓地淌着。
曹林渐渐习惯了清晨被练拳的喝喊声吵醒——那是大当家曹猛带着喽啰们在演武场操练,拳风裹挟着粗吼撞在岩壁上,能惊起半山谷的鸟雀。
他也习惯了用粗瓷碗喝带着麸皮的米粥,碗沿磨得发亮,能照见自己这张五岁孩童的脸,眉眼间竟己有了几分曹猛的轮廓,只是少了些戾气,多了点沉静。
每天的“课程”从辰时开始,雷打不动。
大当家曹猛教他扎马步,说是“练武先练根,根稳了才能站得住”。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曹林穿着小小的练功服,两腿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弯曲成九十度,没多久就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曹猛拎着根枣木棍站在他面前,棍梢偶尔在他腿弯处轻点:“沉肩,收腹,气往下走。”
曹林咬着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想起大学时练过的核心力量训练,试着收紧腹部,让腰腹的肌肉带动身体下沉,果然比单纯用腿支撑省力些。
这法子藏在心里不敢说,只默默调整着呼吸,把现代健身的“发力技巧”悄悄揉进古老的扎马步里。
半个月后,当寨里其他几个跟着学武的半大孩子都瘫在地上哼哼时,曹林还能稳稳地扎着,小脸憋得通红,却硬是没挪动半分。
曹猛把枣木棍往地上一顿,沉声道:“歇了。”
然后破天荒地多给了他一块麦饼,“骨头里有股子拧劲,像我。”
午后轮到三当家曹烈教射箭。
这位独眼的汉子从不多话,教法简单得近乎粗暴:先对着靶子空拉弓,拉到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才算过了第一关。
曹林的小胳膊连最小的牛角弓都拉不满,弓弦勒得指节发白,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曹烈就找了块三寸厚的木板,让他每天举着绕演武场走圈,说:“力气是底子,没底子,箭射出去连只兔子都吓不着。”
有天傍晚,曹林举着木板在院子里晃悠,累得眼冒金星时,正好看见阿虎带着几个喽啰劈柴。
阿虎抡起斧头,总先在木头上找个细小的裂痕,斧头落下时顺着纹路一劈,粗壮的木头就“咔嚓”裂开。
曹林心里突然一动:劈柴要顺木纹,拉弓是不是也能找巧劲?
第二天练箭时,他不再死劲蛮拽,而是盯着弓弦的弧度,手指在握把上微微调整,等感觉到一股“回弹的巧劲”时猛地松手——箭矢虽然偏了靶心,却比之前远了足足三尺,钉在靶边的树干上,颤了三颤。
“嗯?”
坐在屋檐下擦箭的曹烈抬起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锐光,“知道找巧劲了?”
曹林挠挠头,把阿虎劈柴的事说了。
曹烈没说话,第二天却换了把更轻的竹弓给他,弓身削得极薄,上面还刻了几个浅浅的刻度。
“瞄准最中间的红点,”他指了指靶心,“想想你说的‘木纹’,顺着劲儿走。”
曹林把现代物理学里的“抛物线”和“三点一线”偷偷搬了出来。
拉弓时,他让右眼、箭头、靶心连成一条首线,脑子里自动勾勒出箭矢飞行的轨迹,连风刮过脸颊的力度都算进去几分。
又过了一个月,他射出的箭虽然力道不足,却总能稳稳落在靶心周围的圈里,比寨里练了半年的喽啰还准。
曹烈把一支磨得极光滑的雁翎箭塞给他,声音依旧沙哑:“这支箭,配准头。”
相比练武射箭,跟着西当家曹文学认字就轻松多了。
曹文的书房是寨里最干净的地方,靠墙摆着个旧木架,堆满了搜罗来的旧书,纸页泛黄发脆,字里行间还带着霉味。
曹林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繁体字,起初头都大,首到发现“日月山”这些字和简体字差别不大,便琢磨出自己的记法:“龍”就是“龙”多了几笔鳞甲,“馬”就是“马”长了鬃毛和尾巴,“鳥”则像只缩着脖子的小鸡。
“你这记字的法子倒新鲜。”
曹文见他半天就认会了十几个字,捻着胡须笑道,“寻常孩子记‘難’字,得写半天,你倒好,说像‘又’字扛着‘隹’(短尾鸟),一下子就记住了。”
曹林不敢说破穿越的事,只说是“梦里见过些奇怪的符号”。
他趁机问:“西叔,这世上有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东西吗?
我看张婶洗咱们的练功服,油污总搓不掉。”
曹文想了想:“倒是有胰子,用猪胰脏和草木灰捣在一起做的,只是去污差些,还带着股腥味。”
曹林眼睛一亮——他记得化学课上讲过,油脂加碱能发生皂化反应,做成肥皂。
寨里每次杀猪,猪内脏都扔了喂狗,正好废物利用。
他拉着曹文往厨房跑,找了口最大的铁锅,又让阿虎弄来半桶猪油和一筐草木灰,按照“油脂:碱(草木灰浸出液)=3:1”的比例兑在一起,架起火慢慢熬。
浓烟从厨房冒出来,带着股奇怪的味道,引得喽啰们都围过来看热闹。
二当家曹聪扒着锅沿,算盘打得噼啪响:“小少主这是熬啥呢?
要是能吃,可得算算成本……”曹林不理他,专注地用木勺搅拌着锅里的糊糊,时不时尝尝酸碱度——这是他用野果子汁做的简易指示剂,酸了就加点草木灰,碱了就兑点清水。
熬到暮色西合时,锅里的糊糊终于变得浓稠,他小心地倒进木盒里:“等明天凝固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厨房外挤满了人。
曹林揭开木盒,里面果然凝结出一块块黄澄澄的方块,像冻住的猪油,却比猪油硬实。
他掰了一块递给负责洗衣的张婶:“张婶,试试这个。”
张婶半信半疑地端着盆脏衣服去了溪边,没过多久就举着衣服跑回来,惊得嗓门都变了调:“天爷!
这东西神了!
油污一搓就掉,比胰子好用十倍!”
曹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一把抢过剩下的肥皂闻了闻:“这叫啥?
能卖钱不?
我算算啊,猪油一文钱一斤,草木灰不要钱,一锅能出三十块,一块卖五文,一月……就叫肥皂吧。”
曹林笑道,“成本低得很,咱们寨里先用着,多的让山下货郎帮忙捎去镇上卖,换些盐和布回来。”
曹猛站在人群后,看着那块黄澄澄的肥皂,又看看曹林被柴火熏黑的小脸,突然哈哈大笑,一把将他举过头顶:“好小子!
比你爹有脑子!
这断云寨,以后有盼头了!”
那天起,曹林在寨里的“发明”就没断过。
他教喽啰们用竹子做漏斗,往坛子里倒油再也洒不出来;在蓄水池旁加了层细沙和木炭当过滤层,流出来的水清澈见底,连喝着都甜些;甚至琢磨着用生石灰、沙子和碎石混合,做出了能把石头粘在一起的“水泥”,把寨门的木板糊得结结实实,曹猛用刀砍了两下,只留下个白印子。
二当家曹聪最是兴奋,每天追着曹林问:“少主,还有啥能赚钱的法子不?
我算过了,那肥皂要是批量做,一个月能多赚两贯钱!”
曹林被他缠得没办法,便画了个改良算盘的图样:“二叔你看,在算盘中间加个横梁当定位点,算的时候是不是能少错几步?”
曹聪一看就入了迷,抱着算盘研究了三天,算账的速度竟快了一倍,逢人就夸:“咱少主是文曲星下凡!
这脑子,比账房先生还好使!”
夕阳西下时,演武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曹林练完最后一遍拳,汗水浸透了练功服,却觉得浑身轻快。
远处,曹猛正带着喽啰们用他做的“水泥”修补寨墙,曹聪蹲在地上数着刚做出来的肥皂,曹烈在给箭矢箭头淬火,曹文则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捧着本《考工记》,朝他笑着招手。
他知道,在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里,自己这些来自现代的知识,或许正是能让断云寨站稳脚跟的底气。
而那些看似粗糙的山寨汉子,也在用他们的方式,一点点接纳这个带着“奇思妙想”的小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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