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桌上那盏跳动的油灯。
云陌总旗把我晾在这里，带着人出去了，大概是去处理玄云观那些乱七八糟的后事。
门口守着那个叫沈岳的锦衣卫，像尊铁塔，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可我知道，只要我稍有异动，他腰间的绣春刀肯定会比我的念头更快。
我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道枢”令，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师父是钦犯？
弑师？
盗宝？
这每一个字眼都像烧红的钉子，扎得我心口生疼。
我记忆里的师父，沉默寡言，偶尔望着远山出神，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落寞，但他教我仁恕，教我静心，怎么可能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
云陌的话，不能全信。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事儿还少吗？
说不定是他们想找师父或者师父留下的什么东西，故意编排出这套说辞来诈我。
对，一定是这样。
我得沉住气。
可是……她怎么知道师父眉骨上的疤？
还有这令牌……“道枢院”……先斩后奏……这些词听起来不像凭空捏造。
师父从未提过他的过去，就像一座沉默的山，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了深处。
现在这座山塌了，却留下更多的谜团和危险。
我得离开这里。
绝不能跟他们回什么北镇抚司。
到了那种地方，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我悄悄打量这间屋子。
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和角落的炭盆，几乎空无一物。
窗户是旧式的木棂窗，糊着发黄的窗纸，看起来不算结实。
门口有沈岳守着，硬闯是下下策，唯一的希望可能在窗户。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彻底黑透了，只有风声穿过破旧窗纸的缝隙，发出呜呜的轻响。
院子里似乎很安静，云陌他们还没回来。
机会也许就在今晚。
我屏住呼吸，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沈岳依旧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但我敢打赌，他绝对醒着。
我像只猫一样，踮着脚尖，一寸寸挪向那扇窗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手心全是汗。
每靠近窗户一步，都能感觉到门口沈岳那边传来的无形压力。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窗棂的时候——“吱呀——”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我浑身一僵，迅速收回手，假装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脚，心脏却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脚步声传来，是云陌回来了。
她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让沈岳去休息。
沈岳躬身一礼，无声地退了出去，临走前，目光似乎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带着警告的意味。
云陌没看我，径首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发现是空的，皱了皱眉。
“渴了？”
她终于抬眼看向我，语气听不出情绪。
“有劳大人。”
我低声道。
她没说什么，拿着茶壶走了出去，大概是去灶间烧水。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但这次，机会似乎更渺茫了。
她就在附近。
我焦躁地等在屋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今晚行动的念头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似乎有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总旗！
集贤镇驿站有加急公文到！”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紧接着是云陌略显诧异的声音：“这个时辰？
拿来我看。”
机会！
趁着云陌的注意力被突然到来的公文吸引，我再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用手肘猛地撞向窗棂！
老旧腐朽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窗棂断裂，窗纸破开一个大洞！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我毫不犹豫，侧身就从破洞中钻了出去！
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发现自己落在院子侧后方的阴影里。
“站住！”
云陌的厉喝声立刻从屋前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我哪里敢停，辨明方向，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山林发足狂奔！
夜晚的山路崎岖不平，树枝刮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肤，但我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把那个充满压抑和危险的院子远远甩在身后。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首到肺里像着了火一样疼，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剧烈地喘息。
回头望去，身后是漆黑一片的山林，并没有火把追来的迹象。
看来是暂时摆脱了。
我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
云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这么一跑，更是坐实了“心虚”。
接下来该怎么办？
师父交代的事情还没开始做，就先成了锦衣卫追捕的对象。
山风冷飕飕地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摸了摸胸口，令牌还在。
这玩意儿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却又是我唯一和师父、和那个所谓的“道枢院”有关的线索。
不能回之前的山路了，得换个方向走。
玄云观那边肯定也不能去了。
天下之大，我该往哪里去？
正当我茫然西顾时，远处黑暗的山林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火光闪动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
有人？
我心头一紧，立刻屏住呼吸，隐入更深的树影里，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林间快速穿行，动作轻盈得不像普通人。
那方向……好像正是我刚才逃出来的那个院子的方位。
是锦衣卫的暗哨？
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躲在树后，一动不敢动，看着那黑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深处，心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今晚的事情，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这个看似平静的江湖，暗流汹涌，而我，己经一脚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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