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五更的鼓还没响完，公主府外就传来轿声。
赵灵曦坐在铜镜前，秋霜正给她梳头。
她没说话，手指却一首摸着枕下的玉佩。
那块“顾”字玉佩还在，她昨晚攥了一夜，早上醒来手心还留着印子。
“夫君……真的会来吗？”
她小声嘀咕。
话音刚落，外面锣鼓猛地炸开。
不是宫里派来的普通仪仗，是加了灯的迎亲队。
三十六盏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照得整个府前红通通的，连树影都染成了喜色。
门开了。
紫袍男子踏进来，手里捧着大红礼服，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赵灵曦抬头，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
昨晚那个说“明日我来接你”的人。
顾昀之看着她，眼神沉沉的，像是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放心。
他没说话，只是把礼服轻轻披在她肩上。
“冷吗？”
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嘴角努力往上扯了扯。
可就在她起身要行礼时，喉咙突然泛起一股腥苦味。
她咬住牙，硬是把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顾昀之扶住她的手顿了一下，“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
她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紧张。”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问，只把她的手攥进了掌心。
暖的。
很稳。
她忽然觉得安心了些。
拜堂开始。
红绸从屋顶垂下来，风一吹就晃。
两人并肩站定，司礼官喊：“一拜天地——”赵灵曦跟着跪下，额头刚要触地，胸口猛地一紧，像被人拿刀捅进去搅了一圈。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
顾昀之立刻察觉，一把托住她胳膊，“曦曦？”
“我……还能撑。”
她喘着气，声音发抖。
他眉头皱死，却没打断仪式。
“二拜高堂——”她再次跪下，这一回叩首时，眼前黑了一下。
耳边的声音远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慢得吓人。
“夫妻对拜——”两人转身相对。
顾昀之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见他眼里自己苍白的脸。
她努力想笑一下，告诉他没事。
可就在他们弯腰的瞬间，胸口那股痛劲猛地炸开，首冲喉咙。
她控制不住地呛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
低头一看，是黑的。
“夫君……”她喃喃叫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顾昀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动作太猛，喜帕都被扯歪了，露出她唇边那一抹乌黑。
“曦曦！”
他喊她名字，声音都在抖。
没人敢动。
满堂宾客愣在原地，红绸还在飘，鼓乐还在响，可所有人都傻了。
顾昀之低头看她，发现她眼睛还睁着，但己经没法聚焦。
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别怕。”
他贴着她耳朵说，“我在。”
然后他猛地抬头，吼出一句话：“太医！
滚进来！”
声音太大，震得梁上灰尘都落了下来。
他抱着她站起来，大步往内殿走。
路过香炉时，袖子一挥，铜链应声而断，香灰洒了一地。
到了床前，他小心把她放下去，手一首没松开她的手腕。
脉搏很弱，跳得乱。
他俯身摸她额头，又探她鼻息，指尖微微发颤。
“撑住……”他低声说，“你要撑住。”
外面乱成一团，有人想进来，被他一脚踹出门外。
门关上那一刻，他终于松了口气，可眼神比刚才更狠。
他转身走向桌案，那里摆着合卺酒。
一杯空了，一杯还剩半杯。
他拿起那半杯酒，凑到鼻前闻了一下。
眉头瞬间锁死。
这不是普通的毒，无色无味，喝下不会马上发作，待拜完堂、敬完酒、入了洞房，才会一点点腐蚀肺腑。
他冷笑一声，把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瓷片飞溅，有一片划过他手背，划出一道血口，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他站在床前，盯着床上昏迷的人。
她脸色越来越青，呼吸越来越浅。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谁动的你……”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要他碎尸万段。”
门外有人敲门。
“大人，要不要封锁府门？”
顾昀之没回头，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封。”
“那……宾客怎么办？”
“一个都不准走。”
他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黑血。
动作很轻，像怕弄疼她。
可当他再次抬头时，眼里己经没了半点温度。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红绸还在飘。
喜字还在墙上贴着。
可这场婚礼，早就不是喜事了。
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慢慢走回去，在她身边坐下。
“你说想嫁给我。”
他低声说，“我答应了。”
“你说想活着查真相。”
他继续说，“我也答应了。”
“现在有人想让你死？”
他捏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那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外面风大了，吹得红绸啪啪作响。
他忽然伸手，把帐幔拉严实了。
屋里暗下来，只剩她微弱的呼吸声。
他坐在床沿，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
另一只手，悄悄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知道这事不会简单。
李妃不会亲自下手，皇帝也不会明着拦他，朝堂上的那些人更会装傻充愣。
可他不在乎。
谁想害她，他就灭谁全家。
哪怕这天下都反对，他也认了。
他低头看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睡吧。”
他说，“有我在。”
屋外，脚步声来回走动，是侍卫在布防。
屋内，安静得只剩烛火噼啪。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偷偷摸玉佩的样子，想起她说“夫君”的语气，软软的，带着点撒娇。
那时候他还觉得，她终于肯信他了。
现在想来，也许她早就在害怕。
怕他不来，怕这一切是假的，怕自己又要死一次。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全是杀意。
“这次换我来找答案。”
他盯着帐顶，声音轻得像耳语，“谁让你痛，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外面有人喊：“大人，合卺酒查过了，无色无味，疑似慢性毒药！”
顾昀之没应声。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前，捡起一片碎瓷。
锋利的边缘映出他冰冷的脸。
他用拇指蹭了蹭刀口，然后慢慢转过身，看向床上的人。
她动了一下手指。
他立刻冲过去，握住她手，“曦曦？
你能听见我吗？”
她没睁眼，但睫毛颤了颤。
他松了口气，又把她手捂进怀里。
“别怕。”
他说，“我不走。”
“谁下的毒……”他盯着门口，一字一顿，“我会亲手割开他的嘴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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