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嘶吼，像是被钝刀刮过生锈的铁板，刺得人耳膜发疼。
所有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村民、山贼，甚至是莉莉娅，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个被藤蔓吊在半空，正剧烈抽搐的身影。
那名山贼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皮肤之下，一条条青黑色的筋络疯狂鼓胀、跳动，仿佛有无数条恶心的虫子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与重组声响起。
他的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脖子猛地向后仰去，几乎折断。
“啊啊啊——救……救我！”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两根漆黑如墨、带着倒钩的骨刺，猛地撕裂了他后背的血肉与衣物，带着浓稠腥臭的黑色液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骨刺的形态，狰狞而扭曲，充满了邪异的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异变，让刚刚安定下来的场面瞬间再度陷入混乱。
“怪物！是怪物啊！”
“他……他变成了怪物！”
跪在地上的山贼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想要远离那个曾经的同伴。
村民们更是面无人色，刚刚从地狱边缘被拉回来的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恐惧，重新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赢缘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情况？魔化？还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气息，正从那个变异的山贼体内疯狂涌出。这股气息，与这个世界普遍存在的元素能量截然不同，更偏向于……某些魔道典籍的描述。
邪恶，纯粹的邪恶。
“吼！”
变异山贼发出一声彻底失去理智的咆哮，他猛地一挣，那坚韧的藤蔓竟被他身上爆发出的巨力寸寸崩断！
“啪！”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肢着地，像一头野兽般抬起头。
他的脸已经完全变形，双眼变成了纯粹的漆黑，没有一丝眼白，嘴角咧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流淌着黑色的涎水。
他失去了所有的人类特征。
“嗬……嗬……”
怪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锁定了离他最近的目标。
不是赢缘，也不是那些山贼。
而是一个被吓傻了，没来得及跑开的村民小女孩。
“小心！”村长大喊出声，心胆俱裂。
怪物后腿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朝着小女孩猛扑过去！那两根从后背刺出的骨刺，就是它最致命的武器！
太快了！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莉莉娅刚要有所动作，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赢缘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小女孩面前，单手将她揽到身后。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扑面而来的怪物。
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那道黑影，轻轻地。
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一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甚至没有任何元素能量的波动。
那道迅猛扑来的黑色残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
然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内部捏爆的气球。
“噗！”
一声轻响。
怪物从头到脚，瞬间化作了一蓬黑色的灰烬，被风一吹，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赢缘展现的四系魔法是碾压性的强大，让山贼们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那么此刻，这无法理解、无法解释的一幕，则是彻底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那是什么？
不是魔法，不是斗气，不是任何他们已知晓的力量体系。
只是一个响指。
一个活生生、并且变异得更加强大的怪物，就这么……没了？
灰飞烟灭了？
格雷戈里瘫在地上，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着赢缘的背影，那已经不是在看怪物，而是在看一位行走于人间的……真神。
能够随意定义生死的存在。
赢缘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唉，又没控制好力道。
他本来只是想用灵力将那怪物震晕，然后好好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结果始源圣体对这种污秽气息的反应太过激，灵力一出，自动就带上了净化的属性，直接把对方给分解成基本粒子了。
浪费了一个研究素材。
他转过身，将怀里还在发抖的小女孩轻轻放回她父母身边，然后迈步，重新走回格雷戈里身前。
“好了，现在碍事的家伙没了。”
赢缘低头看着他。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黑鸦帮，盘踞在黑石山脉，抢掠过往商队和村庄，对吧？”
格雷戈里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反抗的心思，他把头埋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磕头。
“大人！我说！我全都说！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嗯，态度不错。”
赢缘点了点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格雷戈里的额头上。
格雷戈里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盘踞多年的，赖以生存的土系魔力，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消融、瓦解，最后彻底归于虚无。
他身体里那条储存魔力的“河床”，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彻底摧毁了。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手格雷戈里。
他只是一个废人。
一个连普通壮汉都不如的废人。
“啊……我的魔力……我的魔力！”
格雷戈里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你的命，我不收。”
赢缘收回手指，平淡地开口。
“你的罪，该由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来审判。”
他看向村长和那些满怀仇恨的村民。
“他，还有那些山贼，以及他们所有的财物，都交给你们处置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村民们对格雷戈里愤怒的控诉与咒骂声。
赢缘转身，看向那些依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普通山贼。
“你们的头子已经伏法。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留下来，接受村民的审判。”
“二，用你们的劳动，来赎清你们的罪过。帮助村庄重建，直到村民们认为你们已经赎罪为止。”
山贼们如蒙大赦，哪里敢有半句怨言，纷纷磕头如捣蒜。
“我们选二！我们选二！”
“我们愿意劳动赎罪！求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
能活命，谁又想死呢？
赢缘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免费的劳动力，有了。
总算把这堆破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刚想松口气，找个地方歇歇，莉莉娅却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银发金眸的少女，神态前所未有的庄重。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女仆裙摆，然后，在赢缘略带诧异的注视下，单膝跪地，低下了她那高贵的头颅。
这是一个标准的骑士效忠礼。
但从一位龙族的身上施展出来，其分量，重若千钧。
“伟大的赢缘大人。”
莉莉娅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您的力量与仁慈，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您是行走在凡世的奇迹，是驱散黑暗的光明。”
“我，莉莉娅·晨星，银龙一族的末裔，在此以龙族之名起誓。”
她抬起头，那双金色的龙瞳中，闪烁着无比真挚的光芒。
“我愿成为您的剑与盾，成为您最忠诚的侍从，追随您的脚步，直至时间的尽头。请您，接受我的效忠！”
赢缘：“……”
不是，这剧本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就是顺手救个人，处理个山贼，怎么就快进到收龙族当小弟了？
而且这台词也太中二了吧？
看着单膝跪地的莉莉娅，还有周围村民们那副“理应如此”的崇拜神态，赢缘只觉得一阵头大。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啊。
“那个……你先起来。”
赢缘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不用搞得这么正式，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
莉莉娅的态度异常坚决。
“在见识到您真正的伟力之后，我已没有资格与您以朋友相称。追随强者，是龙族自古以来的本能与荣耀！如果您不接受我的效忠，我将在此长跪不起！”
赢缘看着她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彻底没辙了。
行吧行吧，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收个龙族女仆，听起来好像也不亏？以后出门排场都大了不少。
“好吧，我接受你的效忠。”
赢缘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可以起来了吧？地上凉。”
得到肯定的答复，莉莉娅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份喜悦发自内心，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是！我的主人！”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恭敬地侍立在赢缘身后，活脱脱一个尽忠职守的完美女仆。
赢缘扶额。
主人……这个称呼是不是更奇怪了？
算了，随她去吧。
他将黑鸦帮抢掠来的物资清点了一遍，大部分都分发给了村民，只留下了少部分金币和一些看起来比较有趣的魔法物品。
村庄的善后工作，在村民们高涨的热情和山贼们卖力的劳动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夜幕降临，当喧嚣渐渐平息，赢缘正准备回屋休息时，莉莉娅却悄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神态恢复了白天的庄重，甚至还带着一丝凝重。
“主人。”
她压低了声线。
“关于白天那个发生异变的山贼……我可能知道那是什么。”
赢缘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莉莉娅凑近了一些，她指了指之前怪物化为灰烬的地方，那里的地面，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焦黑印记。
“那股邪恶、混乱的气息，我曾在龙族的传承记忆中感受过。”
她一字一顿，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道。
“那是‘深渊’的气息。”
“深渊？”
赢缘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莉莉娅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深深的忌惮。
“一个与我们所在的主物质界完全对立的位面，一个充满了恶魔、混乱与堕落的无尽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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