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镇国公府的马车碾过未化的残雪，停在靖远侯府朱漆门前。
萧策掀开车帘，见门檐下悬着的鎏金灯笼上，“沈” 字纹络被晨霜覆了层薄白 ——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靖远侯府，也是萧家与沈家能否结成同盟的关键一步。
“二公子，侯爷在暖阁候您。”
管家引着萧策穿过抄手游廊，廊下的红梅开得正盛，花瓣上的雪粒被风一吹，落在他的墨色朝服上。
转过月洞门时，忽闻一阵清脆的算盘声，从西侧书房飘来，伴着女子的声音：“...... 柳记商号上个月从江南调运的精铁，比往年多了三成，却没入兵部的账，去向不明。”
萧策脚步微顿，管家忙解释：“那是我们家大小姐，侯爷常让她帮着打理府中商事，大小姐心思细，查账最是厉害。”
话音刚落，书房门被推开，一身浅青襦裙的女子走出来，发间只簪了支碧玉簪，手里还捏着本账册，见了萧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行礼：“沈清辞见过萧二公子。”
她的声音清亮，不像寻常世家女子那般柔婉，目光落在萧策腰间的匕首上时，又快速移开，落在廊下的红梅上：“听闻公子昨日在长乐宫，用一块玉佩让柳御史哑口无言，清辞佩服。”
萧策没想到靖远侯的女儿竟知晓宫中之事，也不隐瞒：“沈小姐既懂查账，该知柳家在漠北粮道的手脚。
今日来，是想请侯府出手，共阻柳家与北狄勾结。”
沈清辞指尖捻着账册边角，轻轻摇头：“公子说笑了，沈家只是商户出身的世家，比不得镇国公府手握兵权，怎敢掺和朝堂纷争？”
话虽如此，她却将手中的账册往萧策面前递了递，册页上 “苏记当铺为柳家洗钱” 的批注，用朱砂圈得醒目。
萧策心中一动 —— 苏记当铺是丞相苏家的产业，看来沈清辞不仅查了柳家，连丞相府的关联也摸得清楚。
他正要开口，忽闻管家匆匆来报：“侯爷，丞相府苏公子来了，说要给侯爷送年礼。”
“苏瑾年？”
沈清辞眉梢微挑，对萧策低声道，“他是丞相的嫡子，也是柳承业的姐夫，上个月刚帮柳家压下了江南盐税的案子。
公子不妨先躲躲，看看他的来意。”
萧策点头，跟着沈清辞绕到暖阁的暗门后。
刚藏好，就见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男子走进来，面如冠玉，手里把玩着串蜜蜡佛珠，正是苏瑾年：“沈伯父，小侄给您送些江南新贡的碧螺春，顺便...... 问问您，明日围猎宴的席位，您打算坐哪边？”
靖远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盏不说话。
苏瑾年自顾自坐下，目光扫过暖阁里的摆设：“伯父该知道，昨日柳御史虽被停职，可苏家与柳家的姻亲还在，安国公府也站在我们这边。
萧策手里只有半本残册，成不了气候。
若伯父肯帮我们，待柳家掌权，沈家在江南的商路，我们保了。”
暗门后的萧策攥紧了匕首，沈清辞却突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指了指暖阁角落的博古架 —— 那里摆着个铜制的熏炉，炉盖缝隙里，正闪着微弱的红光，是录声用的 “留音铜”。
“苏公子，” 靖远侯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老态，“沈家只想安稳做生意，不想掺和你们的争斗。
围猎宴上，我们会保持中立。”
苏瑾年脸上的笑淡了些，手指重重捻着佛珠：“伯父可别后悔。
萧策以为找了太后做靠山，却不知太后最忌萧家兵权。
明日围猎宴，陛下会亲自到场，若萧策‘不慎’惊了圣驾，或是‘私藏’北狄信物，你说...... 太后还会护着他吗？”
这话里的杀机，连暗门外的萧策都听得分明。
沈清辞脸色微变，悄悄退了两步，拉着萧策从侧门离开。
走到廊下时，她才松了口气：“苏瑾年比柳承业狠多了，他不仅想扳倒萧家，还想借围猎宴掌控京营的兵权。”
“沈小姐既知道这些，为何不告诉侯爷？”
萧策问道。
沈清辞望着廊下的红梅，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三年前，我兄长在漠北查柳家走私，却被人污蔑通敌，死在狱中。
柳家的背后，一首有苏家的影子。
我查账，就是想为兄长报仇。”
她转身看向萧策，将手中的账册递给他，“这是苏家与柳家交易的证据，柳家走私的军械，有一半是通过苏记当铺转运的。
若公子肯帮我翻案，沈家愿全力助萧家，对抗柳苏两家。”
萧策接过账册，指尖拂过 “苏瑾年” 的名字，忽然想起昨日在宫门外，柳仲文说 “京城不止你萧家一个世家”—— 原来柳家的盟友，远不止安国公府。
他抬头看向沈清辞，郑重道：“沈小姐的仇，萧家帮你报。
围猎宴上，若苏瑾年敢动手，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林缚骑着快马赶来，神色焦急：“二公子，陈副将醒了，说柳家昨夜派了死士，想潜入府中灭口，还好苏统领的暗卫拦了下来。
另外，苏统领从漠北传来消息，完整的账本找到了，藏在北狄与大雍交界的黑风口，只是...... 北狄的骑兵，也在往黑风口赶。”
萧策脸色一沉 —— 柳家不仅想在京城动手，还想在漠北毁掉最后的证据。
他看向沈清辞：“沈小姐，能否借侯府的商队，帮我将陈副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围猎宴前，绝不能让他再出事。”
沈清辞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用沈家的运茶商队，把陈副将送到城外的别院。
另外，我还能让江南的商户，盯着苏记当铺的动向，若他们有新的交易，立刻报给公子。”
萧策拱手道谢，转身跟着林缚往回走。
路过侯府大门时，正撞见苏瑾年的马车离开，车帘掀开的瞬间，苏瑾年的目光与萧策对上，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抬手做了个 “杀” 的手势，又快速放下。
马车驶远后，林缚低声道：“公子，苏瑾年这是在挑衅。”
“他不是挑衅，是警告。”
萧策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围猎宴上，他定会布下杀局。
我们得尽快找到完整的账本，还要联合其他反对苏柳两家的世家，才能破局。”
回到镇国公府时，萧老爷子己收到苏统领的密信，信上说北狄骑兵有三千人，黑风口的账本恐难保住。
萧老爷子将密信递给萧策，沉声道：“看来苏瑾年不仅勾结柳家，还与北狄有联系。
围猎宴上，他们怕是要里应外合，发动政变。”
“父亲，” 萧策握紧手中的账册，“沈清辞己答应帮我们，江南的商户也能为我们提供情报。
另外，我想请太后下旨，让京营的老部将随行围猎，若苏瑾年敢动兵，我们也有应对之策。”
萧老爷子点头：“好，明日入宫，我亲自去见太后。
柳苏两家想颠覆大雍，我们萧家，就是他们的拦路虎。”
暮色渐浓，镇国公府的灯笼再次亮起。
萧策站在暖阁里，看着案上的三本账册 —— 残册、沈家的证据、漠北的密信，每一本都藏着血与刀。
他知道，围猎宴不仅是世家争霸的战场，更是大雍朝生死存亡的关键。
窗外的红梅被风吹落，落在积雪上，像一滴滴血。
萧策拔出匕首，在灯影下磨得锋利：苏瑾年、柳仲文、北狄...... 所有欠了萧家、欠了大雍的人，这一次，他都要一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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