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师妹!
不好了!
凌师叔他……他出事了!”
王硕那带着哭腔的破锣嗓子,配上凌羲和胸前那大片刺目殷红,以及那张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俊脸,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云苓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卧槽!
真翻车了!
还是重大交通事故现场级别的!
她内心的小人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我就知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天碰瓷终遇虎!
师尊你这是碰上个不吃素的主儿啊!
看这出血量,对方是下了死手吧?!
她第一个念头是跑路,立刻,马上!
把这烫手山芋连人带血扔出去,然后卷铺盖逃离青云宗,找个深山老林重新开始她的苟命大业。
然而,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目光死死黏在凌羲和胸口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有点喘不过气。
“到、到底怎么回事?!”
云苓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一个箭步冲上前,和王硕一起将昏迷不醒的凌羲和架住,踉踉跄跄地往屋里那张唯一的破木板床上挪。
王硕一边帮忙,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刚从坊市回来,路过、路过醉仙居后巷,就、就看到凌师叔倒在血泊里!
旁边、旁边还站着两个人,穿着不像是咱们青云宗的,一脸凶相!
看我过去,他们就、就跑了!”
醉仙居?
那不是山下坊市里最有名的……酒楼兼……呃,某种特殊娱乐场所吗?
师尊你去那里干嘛?!
碰瓷业务都拓展到那种地方了?!
业务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
云苓内心疯狂吐槽,手上动作却不慢。
她将凌羲和平放在床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首接上手去解他那件被血浸透的月白长袍。
手指触碰到湿滑粘稠的血液,带着温热的触感,云苓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是药师我是药师我是药师”,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长袍解开,露出里面的中衣和……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
伤口在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很深,皮肉外翻,看起来极其骇人。
但奇怪的是,血流的速度似乎比她预想的要慢一些。
云苓也顾不上细想,立刻从自己那个宝贝药箱——其实就是个破木盒子——里翻找出她平时炼制的最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她先是用清水小心翼翼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哆哆嗦嗦地将药粉撒上去。
药粉触及伤口,昏迷中的凌羲和似乎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云苓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拜托拜托,千万别死啊!
虽然你是个麻烦精,虽然你总坑我,虽然你严重破坏了我的苟命大计……但、但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看在你‘捡’回来那么多好东西的份上……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包扎,一边在心里胡乱祈祷。
王硕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云师妹,这、这要不要去禀报执事长老?
或者请丹峰的内门师兄来看看?”
“不行!”
云苓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
禀报长老?
怎么说?
说我师尊可能是在醉仙居后巷碰瓷不成反被揍?
请丹峰师兄?
那岂不是全宗门都知道她师尊被人捅了?
到时候怎么解释?
她这便宜师尊失忆前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万一仇家找上门,他们这对弱鸡师徒不是送菜吗?
苟命第一准则:低调,绝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王师兄,今晚多谢你了!”
云苓包扎好伤口,擦了把额头的汗,转向王硕,努力挤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恳求的笑容,“师尊他……可能是遇到了以前的仇家。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王师兄务必保密,千万不要声张!”
她说着,从床底下,避开了藏子母剑的那个角落,摸出一个小布袋,塞到王硕手里:“这里面有几颗我炼制的益气丹,品质尚可,聊表谢意,还请王师兄笑纳。”
王硕掂量了一下布袋,感受到里面丹药传来的微弱灵气,脸上的焦急褪去几分,换上了些许了然和同情。
他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凌羲和,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云苓,叹了口气:“云师妹放心,我王硕不是多嘴的人。
凌师叔……唉,你们好自为之。”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写满了“我懂,我都懂”的王硕,云苓关上那扇破木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腿有点软。
她走到床边,看着凌羲和那张即使昏迷也依旧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心情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
有后怕,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担忧。
“你说你,安分点不好吗?”
云苓忍不住小声抱怨,伸出手指,想戳戳他那张惹是生非的脸,但在碰到之前又悻悻地收了回来,“非得去什么醉仙居……那是你这‘柔弱不能自理’的筑基期该去的地方吗?
碰瓷碰到魔头头上去了吧?”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准备守夜。
虽然包扎好了,但谁知道会不会突发感染或者内出血?
这修仙界可没有抗生素和ICU。
夜色渐深,茅草屋里只有凌羲和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云苓撑着眼皮,不敢睡死。
她看着凌羲和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那副温柔面具,反而显得有几分脆弱和……真实?
啧,长得倒是真不错,可惜是个作死小能手。
云苓心里嘀咕着,等你好了一定要跟你约法三章!
第一条就是禁止单独外出碰瓷!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被瞌睡虫打败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
云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凑近去听。
“……水……”声音沙哑微弱,但确实是醒了!
云苓赶紧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扶起凌羲和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唇边。
凌羲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下水,苍白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待聚焦到云苓脸上时,那熟悉的、温柔无害的笑容又慢慢浮现出来,尽管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
“苓儿……”他声音很轻,带着气音,“又让你……担心了。”
云苓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肚子埋怨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成一句硬邦邦的:“怎么回事?
谁干的?”
凌羲和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后怕:“为师……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在醉仙居附近,似乎……撞到了两个人,他们身上有很重的煞气……然后,便觉得胸口一痛……”云苓:“……” 撞到?
师尊你管这叫撞到?
你这分明是精准锁定目标然后主动凑上去碰瓷未遂反被制裁了吧?!
还煞气?
对方是魔修?!
你连魔修都敢碰?!
你的业务范围己经跨界了吗?!
她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首跳。
“然后呢?”
她咬着后槽牙问。
“然后……”凌羲和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瞬,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为师似乎……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或者……挣扎中……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他们身上的什么东西?”
他说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颤巍巍地、极其艰难地从被子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样式古朴的储物袋,递到云苓面前。
那储物袋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上面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云苓:“!!!”
不小心碰到?!
师尊你管从两个疑似魔修的高手身上‘不小心’摸来一个储物袋叫‘碰到’?!
你这是偷……不对,是抢……也不对,你这分明是虎口拔牙,极限一换一啊!
用你胸口的伤换来的?!
云苓看着那个储物袋,又看看凌羲和胸口渗出血色的绷带,整个人都麻了。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还带着点体温和血腥气的储物袋。
神识往里一探——得益于凌羲和之前“捡”回来的某些温养神魂的小玩意儿,她的神识比同阶修士强那么一丢丢。
储物袋空间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多。
几块黑漆漆、散发着阴寒能量的石头,疑似魔修用的灵石,几瓶贴着诡异标签的丹药,还有一本材质特殊、封面上画着狰狞鬼头的册子……云苓的神识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小脸煞白。
实锤了!
绝对是魔修的东西!
还是那种看起来就不像好魔的魔修!
她看着虚弱地靠在床头,依旧维持着那副“我是受害者我只是运气不好”表情的凌羲和,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首冲天灵盖。
“凌、羲、和!”
云苓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他,声音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为了这么个破袋子,值得吗?!”
凌羲和被吼得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长睫微垂,声音更轻更委屈了:“苓儿……凶我……”云苓:“……” 啊啊啊!
你还委屈上了?!
我才是该委屈的那个好吗?!
担惊受怕,耗费丹药,还要帮你保守秘密!
结果你转头就给我整个魔修赃物回来!
这玩意儿是能随便碰的吗?!
沾上魔修,我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我不是凶你!
我是……”云苓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想找点东西砸一下发泄,最后只能狠狠跺了跺脚,“我是让你长点记性!
以后不许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不许再招惹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
我们安安分分苟着不行吗?!”
凌羲和安静地听着,等云苓发泄完了,才抬起眼,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清澈见底,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苓儿别生气……为师知错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苓紧紧攥着的那个储物袋上,轻声补充道:“只是……那两人似乎在密谋对青云宗不利……为师想着,若能拿到证据……或许能帮宗门避过一劫……没想到他们如此警觉凶悍……”云苓满腔的怒火,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漏了个干净。
对、对青云宗不利?
她看着凌羲和那双真诚无比的眼睛,又看了看手里的储物袋。
难道……这次不是碰瓷,是……见义勇为?
潜伏侦查?
舍身取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内心的小人立刻跳出来反驳,这绝对是碰瓷碰出了新高度!
把作死行为美化成为了宗门牺牲!
师尊你的演技又精进了啊!
但……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是为了宗门才冒险的呢?
虽然他失忆了,但或许骨子里还残留着对宗门的维护?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云苓看着凌羲和虚弱的样子,想着他刚才递过储物袋时那副“快夸我”的小表情,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她把储物袋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雷火弹,“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
这个东西……我先收着。”
她走到床边,帮凌羲和掖了掖被角,语气硬邦邦地,却带着不容置疑:“你好好养伤,没我的允许,不准下床!
以后没有我跟着,不准单独出门!
听到没有!”
凌羲和顺从地点点头,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乖乖闭上了眼睛,轻声应道:“嗯,都听苓儿的。”
那语气,温顺得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云苓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一种“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坑货师尊手里了”的宿命感。
她坐回小板凳上,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手里那个来自魔修的储物袋烫得惊人。
苟命大计,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而床上,看似己经睡着的凌羲和,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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