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理寺殓尸房——现在我觉得叫它“临时法医办公室”更贴切——苏云裳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和阿蛮。
油灯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焰轻轻摇曳。
“沈先生,”苏云裳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严肃,但少了之前的冰碴子,“关于金簪,你有何看法?”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一旁,拿起阿蛮帮我找来的炭笔和粗糙的纸张——这世界的纸,质量堪忧,但勉强能写画。
“在讨论金簪之前,苏大人,我们不妨先给这位看不见的凶手‘画个像’。”
我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关键词。
“画像?”
苏云裳疑惑。
“嗯,在我们……在我的家乡,称之为‘犯罪心理侧写’。”
我解释道,“通过犯罪手法、现场痕迹、受害者情况等,推断凶手的年龄、性格、职业、动机等特征。”
苏云裳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凤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说。”
“首先,凶手能接触到李小姐,并且能提前在花轿内布置白磷机关,说明他/她极有可能是李府内部的人,或者能自由出入李府,且对李小姐的行程了如指掌。”
苏云裳点头:“此点,本官亦有怀疑。”
“其次,凶手心思缜密,计划周详。”
我继续分析,“杀人、布置延时燃烧装置、利用牛“说话”散布谣言加深恐惧,甚至可能盗走金簪……这一系列动作环环相扣,目的明确。
这不像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而是有预谋的,并且,凶手很享受这种,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享受?”
苏云裳蹙眉。
“对。”
我指了指那张纸,“制造‘鬼火’、让牛‘说话’,这些手段,超出了简单灭口的需要,带有强烈的表演性和恐吓性。
凶手可能在现实中地位不高,内心压抑,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掌控感和……关注度。”
我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具体的推测:“我初步判断,凶手可能是男性,年龄在二十到西十岁之间,在李府地位不高不低,可能是管事、护院,或者与李小姐有较多接触又不受重视的旁系亲属。
他熟悉民间戏法或机关技巧,可能对药理或化学(当然,这里叫炼丹或者方术)有一定了解。
而且,他应该有渠道销赃,或者,那支金簪,对他有特殊意义,并非单纯为了钱财。”
苏云裳听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我这一套基于行为心理学和现代刑侦学的分析,对她而言,无疑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依据呢?”
她追问,带着学者般的探究精神。
“地位不高不低,是因为地位太低无法自由行动,地位太高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男性是因为体力上制服并勒毙一个成年女性更容易,且传统上接触机关、方术的多为男性。
熟悉技巧和销赃渠道,是基于案件表现出的专业性和金簪失窃的后续。”
我解释道,“当然,这只是初步侧写,需要更多证据验证。”
“所以,那支金簪是关键。”
苏云裳总结道,“找到金簪,或许就能找到凶手。”
“没错。”
我点头,“而且,我怀疑凶手不会轻易出手这支金簪。
宫中赏赐,样式独特,太过扎手。
他更可能藏起来,或者……用于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用途。”
就在这时,阿蛮怯生生地插话:“先生,大人……我、我好像想起一件事。”
我和苏云裳同时看向她。
阿蛮努力回忆着:“前几天,我来殓尸房上工的路上,好像看到李府的那个周管事,在当铺后门跟人鬼鬼祟祟地说话……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那个周管事,好像就挺喜欢摆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听说他以前在道观里帮过工……”周管事?
道观帮工?
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眼睛一亮,这特征,与我之前的心理侧写高度吻合!
苏云裳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猛地站起身,官袍带起一阵风:“来人!
立刻去李员外府,请周管事来大理寺问话!
记住,是‘请’,莫要声张!”
她雷厉风行,立刻下达了命令。
吩咐完后,她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沈先生,你这‘侧写’之术,颇有些门道。”
我谦虚地笑了笑:“一点微末伎俩,关键在于证据。
苏大人,待会儿问话,我能否在一旁……观摩学习?”
我得亲眼看看,这位“周管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位“戏剧表演艺术家”。
苏云裳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但并未点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可。”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很快,一个穿着体面绸衫、中等身材、眼神略显精明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人周福,见过苏大人。”
他躬身行礼,目光飞快地扫过,站在苏云裳身侧的我,闪过一丝疑惑。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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